陳秋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我又看向陳建輝。
「建輝,你在我家吃了一年多的飯,你主動洗過一次碗嗎?你知道若昕因為你們吵架,不敢回家的時候,我心裡有多難受嗎?」
陳建輝低著頭,一聲不吭。
我轉向周素蘭。
「媽,我知道您疼兒女,這沒錯。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會累,也會病,也會心痛。」
「這些年,我從一百一十斤瘦到九十二斤。醫生說我營養不良,貧血嚴重,再這樣下去會出大問題。」
「我才四十七歲,頭髮就白了一半。若昕說我看起來像六十歲的人。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我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我不怕苦,不怕累。可是我怕,我怕有一天若昕會因為這個家,覺得丟臉,覺得自卑。」
「她那麼努力,那麼懂事。她從小到大沒有要求過什麼,因為她知道家裡有太多人要照顧。」
「她高考考了六百三十分,全省前一千名。可是她從來沒有炫耀過,因為她覺得,她配不上炫耀。」
「送她去大學的時候,她回頭看我的那個眼神,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眼神里有心疼,有愧疚,還有一種解脫。」
「她解脫了,可以不用再看到家裡亂糟糟的樣子了。可以不用再聽到吵架摔東西的聲音了。可以不用再看到媽媽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樣子了。」
我看著在座的所有人。
「所以,我和建平決定賣房子,回梧桐縣。」
「我們想過幾年安靜的日子。想睡個好覺,想吃頓安穩飯,想兩個人手牽手去散散步。」
「這個要求,真的很過分嗎?」
沒有人回答。
陳秋紅的眼淚流了下來。
方誌豪走到我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嬸嬸,對不起。」他的聲音很小,「我以前不懂事,給您添了太多麻煩。」
我看著這個已經長成大小伙子的孩子,心裡一軟。
「志豪,嬸嬸不怪你。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決定的。」
陳秋紅終於開口了。
「雅琴,這些年......是我不對。」她哽咽著說,「我只想著我兒子,從來沒想過你們。」
「我以為,親戚之間幫忙是理所當然的。我從來沒想過,你們也有自己的難處。」
她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對不起。」
這三個字,她說得很艱難。
但我知道,她是真心的。
06
家族的重新定義
周素蘭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都給我聽著。」她的聲音很嚴肅,「從今天開始,誰也不許再去打擾建平和雅琴。」
「他們想怎麼過日子,是他們的事。你們誰要是再去鬧,就別認我這個媽,別進這個家門。」
她站起來,雖然拄著拐杖,但氣場十足。
「秋紅。」她看向大女兒,「你兒子要復讀,這是你自己的事。你有能力就供他讀,沒能力就讓他出去打工攢錢。」
「別總想著讓別人幫你。建平和雅琴已經幫得夠多了。」
陳秋紅點了點頭,不敢反駁。
「建輝。」周素蘭又看向小兒子,「你欠你哥的六萬三千塊,三個月之內還清。」
「媽,我哪兒有那麼多錢......」陳建輝想辯解。
「沒錢就去掙!」周素蘭冷聲道,「你一個大男人,整天張口跟哥哥嫂子要錢,不嫌丟人嗎?」
「還有一件事。」她看向所有人,「我知道你們可能覺得我偏心。但我要說,這些年,建平和雅琴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他們沒有義務照顧你們所有人。親戚之間,應該互相幫助,而不是單方面索取。」
周素蘭的話說得很重,但每一句都在理。
「雅琴。」她轉向我,眼眶泛紅,「這些年苦了你了。是媽沒教好他們,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
「媽,您別這麼說。我不委屈,只是累了,想休息休息。」
「該休息。」周素蘭握住我的手,「以後好好過日子,誰也不許打擾你們。」
從周素蘭家出來,天已經黑了。
路燈把街道照得通明,我和陳建平手牽著手往回走。
「雅琴。」他突然說。
「嗯?」
「今天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他握緊我的手,「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不苦。」我笑了笑,「說出來,反而輕鬆了。」
「以後不會了。」他看著我,眼神堅定,「我保證,再也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
回到翠湖灣的新家,我打開燈。
溫馨的小屋讓人覺得安心。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的山影。
手機突然響了。
是女兒陳若昕打來的視頻電話。
我接起來,螢幕上出現她的臉。
「媽!」她笑得很燦爛,「你們搬家了?怎麼不跟我說?」
「想給你個驚喜。」我說,「你在學校還好嗎?」
「很好!媽,我看你氣色比上次好多了!」她驚喜地說,「是不是搬回縣城後,壓力小了?」
我點點頭。
「若昕,媽媽要跟你說對不起。」
她愣了一下。
「這些年,媽媽沒能給你一個安靜的家,沒能給你買你想要的東西,總是讓你受委屈。」
「媽!」她打斷我,眼眶紅了,「你別這麼說。」
「我從來沒覺得委屈。我知道你和爸爸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們很愛我。」
「而且媽媽,你知道嗎?因為從小看到你那麼堅強,那麼能吃苦,我也學會了堅強。」
「我的同學很多人遇到一點挫折就哭,就放棄。可我不會,因為我有你這個榜樣。」
「媽媽,你是我心中最棒的媽媽。」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傻孩子。」
「媽,你和爸爸好好享受生活吧。我在這邊一切都好,你們不用擔心。」她笑著說,「等寒假,我回來看你們!」
掛了電話,我靠在陳建平肩膀上。
「建平,我們做對了嗎?」
「做對了。」他摟著我,「我們終於為自己活一次了。」
07
新生活的模樣
接下來的日子,真的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再來敲門說要借住。
沒有人再打電話要求幫忙。
我和陳建平過上了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生活。
每天早上,我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
賣菜的大姐已經認識我們了,每次看到我們都熱情打招呼。
「雅琴姐,今天的青菜特別新鮮,給你留了最好的!」
這種被善意對待的感覺,讓我覺得溫暖。
下午,我們會去公園散步。
梧桐縣的中心公園不大,但風景很美。
湖邊種著柳樹,風一吹,柳條輕輕搖曳。
我們牽著手,慢慢走,不急不躁。
「雅琴,你看那邊的荷花開了。」陳建平指著湖心島。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粉色的荷花在綠葉間搖曳。
「真好看。」
「明天帶相機來,給你拍照。」他說。
我笑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我喜歡拍照。
傍晚,我們會在陽台上吃飯。
簡單的三菜一湯,兩個人慢慢吃,慢慢聊。
聊女兒在學校的趣事,聊今天在公園遇到的有趣的人,聊我們年輕時的夢想。
「雅琴,你還記得我們剛結婚的時候嗎?」陳建平突然問。
「記得。」我說,「那時候你說,要給我最好的生活。」
「我沒做到。」他有些愧疚。
「做到了。」我握住他的手,「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生活。」
他看著我,眼裡有光。
夜裡,我們會一起看電影。
就窩在沙發上,蓋著毯子,吃著零食。
看到好笑的地方,兩個人一起笑。
看到感人的地方,我會偷偷抹眼淚,他會遞過紙巾。
「真是個愛哭鬼。」他笑著說。
「你才是。」我懟回去。
這樣簡單平淡的日子,卻讓我覺得幸福得不真實。
一個月後,我的身體開始好轉。
睡眠質量改善了,臉色也紅潤了起來。
去醫院複查,醫生看著報告說:「你這恢復得不錯啊,再堅持一段時間,很多指標都能恢復正常。」
走出醫院,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雅琴,我們去買菜吧,今天做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陳建平說。
「好。」
牽著他的手,走在梧桐縣的街道上,我突然覺得,人生還有很多美好在等著我們。
08
意外的轉變
兩個月後的一天,我接到了陳秋紅的電話。
「雅琴,你在家嗎?我想去看看你。」
我愣了一下。
自從那次家族會議後,她再沒主動聯繫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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