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海外?你胡說什麼呢徐晴!大年三十你開什麼玩笑!」
「沒開玩笑。」
徐晴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機票是昨天晚上的,我現在已經在這邊的公寓里了。」
她甚至能聽到電話那頭,哥哥徐建華湊過來的聲音:「媽,怎麼了?晴晴說什麼?她到哪兒了?」
趙秀梅像是沒聽見兒子的問話,對著話筒氣急敗壞地喊:「徐晴!你什麼意思?你出國?你出什麼國?你什麼時候出的國?你怎麼都不跟家裡說一聲?你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一連串的質問,劈頭蓋臉。
沒有一絲一毫的關心。
只有被冒犯的權威和失控的憤怒。
徐晴甚至能想像到母親此刻漲紅的臉。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跟你們說?」
趙秀梅被噎了一下,更加惱怒,「我們是你家人!你這麼大事情瞞著家裡,你還有理了?你去國外幹什麼?你哪來的錢?」
「公司外派。」
徐晴言簡意賅,「錢是我自己攢的。」
「外派?什麼公司大過年外派?你騙誰呢!」
趙秀梅根本不信,「徐晴,我告訴你,你現在馬上給我回來!年夜飯還等著你結帳呢!你別想躲!」
還是讓女兒去付錢。
徐晴最後一點殘存的、可笑的期待,也徹底熄滅了。
「回不去了,媽。」
徐晴看著窗外異國他鄉的天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的城市燈光星星點點,「簽證是一年的。這頓年夜飯,既然是我哥嫂有出息訂的,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
「徐晴!你敢!你不管我們了?你不管我和你爸了?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我白養你這麼大了!」
趙秀梅開始哭嚎起來,聲音刺耳。
又是這一套。
徐晴已經聽得麻木了。
「媽,從小到大,好的都是哥哥的。拆遷款一百二十萬,我一分沒有。現在,我只想為自己活一次。」
徐晴的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以後,你們一家好好過吧。我的電話會換,沒事就不用聯繫了。」
徐晴沒再聽那邊的咆哮和哭罵,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後,她將這個熟悉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世界,瞬間清凈得可怕。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
沒有想像中的解脫和暢快,反而有一種虛脫般的無力感。
像是打了一場漫長而疲憊的仗,終於結束了。
身上滿是傷痕,但終究,是活下來了。
她走到窗邊,看著這個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
除夕夜,這裡沒有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沒有滿街的紅燈籠,只有寧靜的夜色和遠處繁華的燈火。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包裹了她。
但奇怪的是,這種孤獨,並不讓人窒息。
她拿出新買的本地手機卡,插進手機,給孫微發了條報平安的信息。
然後,她給自己煮了一碗簡單的速凍水餃。
坐在窗前,安靜地吃完了她在異國的第一頓「年夜飯」。
04
風暴中心
與此同時,國內,「金鼎閣」酒店的包廂里。
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
趙秀梅拿著被掛斷的電話,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反了!反了!這個死丫頭!她竟然敢掛我電話!她竟然真的跑到國外去了!」
徐建華和妻子劉娟娟面面相覷。
「媽,到底怎麼回事?晴晴真出國了?」
徐建華皺著眉頭問。
「她說是公司外派!騙鬼呢!肯定是早就計劃好的!這個白眼狼!她這是要跟我們斷絕關係啊!」
劉娟娟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她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了。
就是算計著讓徐晴來當這個冤大頭。
徐建華也急了:「媽,你快再給晴晴打過去啊!罵她!讓她打錢過來!她肯定還有錢!不然哪來的錢出國?」
趙秀梅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又撥徐晴的號碼。
趙秀梅癱坐在椅子上,一臉茫然和難以置信。
那個一向逆來順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女兒,竟然真的跑了?
跑到一個他們夠不著的地方去了?
還關了機?
劉娟娟看著滿桌還沒動筷子的昂貴菜肴,頓時覺得無比礙眼,「這飯還吃不吃啊?等下怎麼結帳?多丟人啊!」
徐建華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怎麼知道怎麼辦!都怪徐晴!這個掃把星!大過年的給我們來這一出!」
一家人,頓時亂了陣腳。
原本計劃好的、風光體面的年夜飯,成了燙手山芋。
包廂里的喜慶氣氛蕩然無存,只剩下算計落空的惱怒、即將面臨的尷尬,以及對徐晴「背叛」的憤恨。
趙秀梅嘴裡不停地咒罵著,罵徐晴沒良心,白眼狼,不得好死。
可罵著罵著,一種隱隱的不安,開始爬上心頭。
她不是鬧脾氣。
她是真的,不要這個家了。
這個認知,讓趙秀梅在憤怒之餘,第一次感到了一絲慌亂。
而此刻,萬里之外的徐晴,正躺在公寓的小床上,看著天花板。
手機已經關機,舊的電話卡被她取出來,放在床頭柜上。
像是一個時代的終結。
她不知道家裡現在亂成了什麼樣子。
也不想知道。
從今往後,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雞飛狗跳,都與她徐晴,再無瓜葛。
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
但這一次,她知道自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因為明天太陽升起時,將是全新的開始。
屬於她徐晴一個人的,真正的開始。
05
新生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而充實。
徐晴所在的分公司剛成立不久,人手不足,每個人都身兼數職。
她憑藉著過硬的專業能力和拚命三郎的勁頭,很快就在新環境里站穩了腳跟。
白天,她跟著團隊跑市場、做調研、見客戶。
晚上,她自學語言,惡補行業知識,常常忙到深夜。
雖然辛苦,但每一份付出都能看到回報。
沒有人再理直氣壯地向她索取。
她的努力,她的成績,都屬於她自己。
這種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真好。
她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公寓,雖然簡陋,但被她布置得溫馨舒適。
周末,她會去超市採購,學著給自己做簡單的飯菜。
或者拿著相機,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隨意走走停停,用鏡頭記錄下沿途的風景。
她開始學習瑜伽,周末去圖書館看書。
生活簡單,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寧靜和自由。
她幾乎快要忘記國內那些糟心事了。
直到有一天,她登錄很久沒用的國內社交軟體,處理一些工作遺留問題。
一連串的消息提示彈了出來。
大部分來自母親趙秀梅。
從一開始的憤怒咒罵:
「徐晴你死哪兒去了?趕緊給我滾回來!」
「電話為什麼打不通?你換號碼了?新號碼多少?」
「你眼裡還有沒有父母?你個不孝女!」
到後來的質問和抱怨:
「你走了,家裡一堆事都沒人管!我身體不舒服,想去醫院看看都沒人陪!」
「你哥那輛車最後還是貸款買了,每個月月供壓力多大你知道嗎?你倒好,一走了之,逍遙快活!」
「你侄子報了個雙語幼兒園,學費死貴,你當姑姑的一點表示都沒有?」
再後來,語氣漸漸軟了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和打探:
「晴晴,在那邊過得怎麼樣?習慣嗎?」
「國外工資是不是很高啊?你一個月能掙多少?」
「聽說國外福利好,能不能把我們也接過去看看?」
徐晴面無表情地掃過這些消息,心裡毫無波瀾。
她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母親的心態變化。
從最初的暴怒失控,到發現女兒真的脫離掌控後的慌亂,再到試圖用親情和賣慘重新建立聯繫,最後,大概是聽說了什麼,開始試探國外的「好處」。
一如既往的現實和算計。
她沒有回覆任何一條。
直接退出了帳號。
有些關係,斷了就是斷了。
拖泥帶水,只會讓彼此更加難堪。
她不需要他們的道歉,也不需要他們的「回心轉意」。
她只需要他們,徹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大半年過去了。
徐晴已經完全適應了海外的生活和工作。
她因為表現出色,提前結束了外派期,被總部正式聘用,薪資和職位都提升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