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原本因為憤怒而緊繃的臉,在聽到"陽光計劃"這四個字時,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 giác的僵硬,眼神也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注視。
就是這一瞬間的躲閃,讓我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些什麼。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
被保鏢死死按在地上的陳峰,還在瘋狂地大笑著,那笑聲刺耳又惡毒,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天真。
"帶下去,讓他永遠閉嘴。"公公沈建國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怒火。
保鏢立刻拖著還在叫囂的陳峰離開了,酒店大堂很快恢復了安靜,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卻愈發濃重。
"小晚,我們回家再說。"沈墨重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甚至帶著一絲細微的顫抖。
我沒有動,只是固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沈墨,你告訴我,『陽光計劃』是什麼?"
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顫抖。
沈墨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他看著我,深邃的眼眸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小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不,我就要在這裡說!"我甩開他的手,情緒有些失控地後退了一步,"你告訴我!我爸的公司破產,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八年前,父親的公司一夜之間崩塌,所有的合作夥伴反目,銀行催貸,資金鍊斷裂,最終宣布破產。
父親受不了這個打擊,突發腦溢血,從此一病不起。
那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
丈夫的背叛,家庭的破碎,父親的倒下,所有的不幸,都在那個時候,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一場不幸的商業意外。
可現在,陳峰的話,沈墨的反應,都在告訴我,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看著我蒼白的臉和眼中的絕望,一直沉默的婆婆方晴終於看不下去了。
她走上前,輕輕地抱住我,嘆了口氣:"傻孩子,這件事,不怪沈墨。你先跟我們回家,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回沈家大宅的路上,車廂里一片死寂。
我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夜景,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一點點分崩離析。
我不敢去看身邊的沈墨,也不敢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性。
我害怕,害怕我們之間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只是建立在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之上。
回到家,公公沈建國和婆婆方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表情凝重。
沈墨給我倒了一杯溫水,然後在我面前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他沒有看我,而是低著頭,聲音沙啞地開口了。
"對不起,小晚。這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八年前,沈氏集團和另外幾家公司,確實都在競爭一個由政府主導的新能源項目,代號……就叫『陽光計劃』。"他艱難地,一字一句地往下說,"當時,你父親的『林氏企業』,也是我們最主要的競爭對手之一。"
"商業競爭,本就殘酷。為了拿下那個項目,我們確實使用了一些……商業手段。我們挖走了林氏的核心技術團隊,並且聯合銀行,收緊了對林氏的貸款。這些,都是在商業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的。"
"但是,我沒有想到,林氏的內部管理,比我們想像中還要混亂。更沒有想到,陳峰……竟然會挪用公款去賭博,給了林氏最致命的一擊。"
"所以,在你父親的公司破產這件事上,沈氏……確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說完,整個客廳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原來,是這樣。
原來,當年壓垮我父親的,不僅僅是陳峰那個,還有我現在丈夫的家族。
這個認知,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插進了我的心臟,痛得我幾乎要蜷縮起來。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把我寵成公主的男人,一時間,覺得無比的陌生。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的?"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沈墨抬起頭,眼眶泛紅,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悔恨:"在你父親的公司破產後不久,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我知道你因為父親的病,和丈夫離了婚,一個人過得很辛苦。"
"所以呢?"我追問道,"所以你是出於愧疚,才來接近我,補償我?"
"是,也不是。"沈墨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一開始,我確實是抱著補償的心態。我匿名資助了你父親所在的療養院,讓他在那裡能得到最好的照顧。我關注著你的一切,看著你一個人打幾份工,看著你被房東趕出來,看著你在深夜裡一個人哭……"
"小晚,我看著你像一株野草一樣,在那樣艱難的環境里,卻依舊頑強地生長,不屈不撓。我被你身上的那股韌勁深深地吸引了。我發現,我不知不覺地……愛上了你。"
"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我怕你知道後,會恨我,會離開我。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一點點地靠近你,對你好,希望能用餘生的時間,來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
他的話,聽起來那麼真誠,那麼深情。
可我的心裡,卻是一片冰冷的荒蕪。
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我分不清,他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和寵愛,到底有多少是出於愛情,又有多少,是源於那份沉重的愧疚和補償。
我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染上了不純粹的色彩。
07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裡,一夜未眠。
沈墨沒有來打擾我,只是在門外默默地守了一夜。
我知道,他和我一樣,備受煎熬。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離開了沈家大宅。
我沒有回畫廊,而是打車去了城郊的一處老房子。
這是我父母以前的家,公司破產後,房子被拍賣抵債,後來被沈墨悄悄地買了回來,一直空置著。
鑰匙,是他當初作為結婚紀念日禮物送給我的。
他說,這是我的根,無論何時,都該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打開門,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子裡的家具都還保持著八年前的樣子,上面蒙了一層薄薄的灰。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可以看到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我走到父親的書房,撫摸著他曾經用過的書桌,看著牆上掛著的全家福。
照片上,年輕的父母笑得燦爛,而我,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依偎在他們身邊,滿臉幸福。
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在這裡待了整整三天。
三天裡,我關掉了手機,斷絕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過去八年發生的一切。
回憶我和陳峰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回憶父親倒下時我的絕望和無助,也回憶著……我和沈墨從相識到相愛的點點滴滴。
他是在一個雨夜出現的。
那天我被餐館老闆辭退,又被房東趕了出來,拖著行李箱,狼狽地站在街頭,連個去處都沒有。
是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像神祇一樣降臨在我面前,問我:"需要幫忙嗎?"
後來,他幫我租了房子,幫我找了工作,在我生病的時候,整夜不睡地照顧我。
他會記得我所有的喜好,不經意間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沒有盛大的儀式,只是在一個普通的傍晚,為我做了一桌子菜,然後拿出一枚戒指,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對我說:"小晚,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這些回憶,那麼真實,那麼溫暖。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源於愧疚,那這份愧疚,未免也太深沉,太持久了。
我的心,在愛與恨之間,反覆拉扯,痛苦不堪。
第三天下午,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沈墨,打開門,看到的卻是婆婆方晴。
她拎著一個保溫飯盒,看到我憔opu瘦削的臉,眼神里滿是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