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累不累？」
「錢夠不夠花？」
「不夠跟奶奶說，奶奶給你。」
「奶奶，我們有錢，您別操心。」
「您照顧好自己就行。」
「奶奶好著呢，你們別擔心。」
每次視頻完，婆婆都會看著照片，看好久。
我說：「媽，想她們了，就讓她們回來。」
「不用，學習要緊。」
「等放假了，就回來了。」
「嗯，等放假。」
婆婆等啊等，等到了放假。
兩個孩子回來了，拉著奶奶，說不完的話。
婆婆聽著，笑著，眼裡有光。
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婆婆七十歲生日。
我們給她辦了壽宴。
請了親戚朋友，熱熱鬧鬧。
孩子們給奶奶唱生日歌。
婆婆許願，吹蠟燭。
「奶奶，您許的什麼願？」
樂樂問。
「奶奶希望，我的兩個孫女，平安快樂，一生順遂。」
「那您自己呢？」
「奶奶有你們，就已經很幸福了。」
婆婆笑著說。
切蛋糕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門外站著陳濤。
他老了，頭髮白了，背也駝了。
手裡拎著一個蛋糕。
「嫂子。」
他叫了一聲。
「你……你怎麼來了？」
「聽說媽今天生日，我來看看。」
「媽不想見你。」
「我知道，我就送個蛋糕，送完就走。」
我猶豫了一下。
「你等等。」
我回去，跟婆婆說。
婆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讓他走吧。」
「媽，他就在門口，說送個蛋糕就走。」
「那就讓他把蛋糕放門口，人走。」
「媽……」
「曉月，我不想見他。」
「看到他，我就想起以前的事。」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高高興興的。」
「好，我去跟他說。」
我回到門口。
「媽說，蛋糕放下，人走吧。」
陳濤苦笑。
「媽還是不肯原諒我。」
「陳濤，有些事，不是一句原諒就能過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
「是我對不起媽，對不起哥，對不起你。」
「這十年，我想了很多。」
「我錯了，真的錯了。」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沒機會改了。」
「這個蛋糕，是我自己做的。」
「媽以前最愛吃我做的蛋糕。」
「你幫我給她，就說……不孝子陳濤，祝她生日快樂。」
他把蛋糕遞給我，轉身走了。
背影佝僂，步履蹣跚。
我拎著蛋糕進屋。
「媽，他走了，這是蛋糕，說是他親手做的。」
婆婆看了一眼蛋糕。
「扔了吧。」
「媽……」
「我說，扔了。」
婆婆的語氣很平靜，但很堅決。
「我不想吃他的東西。」
「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曉月，你能理解嗎？」
我看著婆婆。
她的眼睛裡，有痛，有恨，也有釋然。
「我理解，媽。」
「那這個蛋糕……」
「扔了。」
「好。」
我拎著蛋糕，扔進了垃圾桶。
回到屋裡，壽宴繼續。
婆婆又恢復了笑容，跟孩子們說笑。
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過一樣。
但我知道，她心裡，還是有道疤。
那道疤，是陳濤留下的。
可能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壽宴結束，客人散去。
孩子們幫忙收拾。
婆婆累了，回房休息。
我去給她送水。
她坐在床邊，看著窗外。
「媽，喝點水。」
「嗯。」
她接過水杯，喝了一口。
「曉月，你說，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他今天來，我連門都沒讓進。」
「連他做的蛋糕，都扔了。」
「媽，您不狠心。」
「您只是保護自己。」
「您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不要。」
「現在後悔，晚了。」
婆婆點點頭。
「是啊，晚了。」
「有些錯，一旦犯了，就回不了頭了。」
「媽，您別想了，今天您生日，要高高興興的。」
「嗯，高高興興的。」
婆婆躺下，我給她蓋好被子。
「曉月。」
「嗯？」
「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當年沒把我趕出去。」
「謝謝你，讓我有了兩個這麼好的孫女。」
「謝謝你，讓我有了一個家。」
我握住婆婆的手。
「媽，我們是一家人。」
「不用說謝謝。」
「嗯，一家人。」
婆婆閉上眼睛，睡了。
我關燈，輕輕關上門。
客廳里，陳浩在等我。
「媽睡了？」
「嗯。」
「今天的事，你別往心裡去。」
「媽就是嘴硬心軟。」
「我知道。」
「陳浩。」
「嗯？」
「你說，媽會原諒陳濤嗎？」
陳浩沉默了一下。
「不會。」
「媽的心，已經被傷透了。」
「原諒不了。」
「那你呢？你會原諒他嗎？」
「我？」
陳浩苦笑。
「我是他哥，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但他做的那些事，我也忘不了。」
「就這樣吧，各自安好，互不打擾。」
「挺好。」
是啊，挺好。
有些人，註定是生命中的過客。
哪怕有血緣關係，也一樣。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它能治癒傷痛，也能沖淡感情。
十年過去了。
婆婆八十歲了。
身體不如從前，但精神很好。
安安和樂樂都工作了。
一個當了醫生，一個當了老師。
都很孝順，每周都回來看奶奶。
婆婆常說，她這輩子，值了。
有孝順的兒子兒媳，有貼心的孫女。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一個平常的下午。
婆婆在陽台曬太陽，睡著了。
再也沒醒來。
走得很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我們給她辦後事，按照她的遺願，從簡。
葬禮上，陳濤來了。
他跪在婆婆的靈前，磕了三個頭。
沒說話，也沒哭。
就那樣跪著，跪了很久。
最後，站起來，走了。
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見過他。
婆婆留下的十萬塊錢，我們沒動。
加上她這些年攢的，有十五萬。
我們以她的名義，捐給了希望工程。
幫助那些上不起學的女孩。
這是婆婆的心愿。
她說，女孩也要讀書，也要有出息。
那塊地，我們也沒賣。
留著，做個念想。
有時候，我們會回去看看。
地里長滿了草，但很安靜。
婆婆的骨灰，撒在了那裡。
她說，那裡是她的根。
她要守著。
守著她的根，也守著我們的回憶。
現在，安安和樂樂都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
都是女孩。
很可愛。
我當了奶奶，陳浩當了爺爺。
我們帶著外孫女，去給婆婆上墳。
「奶奶，我們來看您了。」
「您看，這是您的曾外孫女，像不像安安小時候？」
「奶奶，我們都很好，您放心吧。」
風吹過，墳頭的草輕輕搖晃。
像在回應。
我想，婆婆應該聽到了。
她在天上，看著我們。
看著這個家，越來越好。
看著她的孫女們，幸福快樂。
她應該，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牽著外孫女的手。
「外婆，太奶奶是個什麼樣的人？」
「太奶奶啊，是個很堅強，很善良的人。」
「她愛你們，很愛很愛。」
「那太奶奶現在在哪裡？」
「太奶奶在天上，變成星星了。」
「每天晚上，她都會看著你們，保佑你們。」
「真的嗎？」
「真的。」
「那我要跟太奶奶說，我很想她。」
「好，太奶奶聽到了。」
晚上，我站在陽台，看著天上的星星。
最亮的那顆，應該是婆婆吧。
她在看著我，看著這個家。
我想對她說。
媽，我們都很好。
您，也好嗎？
風輕輕吹過，像在回答。
好，一切都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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