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陳默。
人如其名,沉默寡言。
在廠里當技術員,一個月六千五。
老婆李月比我小兩歲,在商場賣化妝品,一個月四千左右。
我們結婚三年,沒孩子。
不是不想要,是沒錢要。
每月房貸三千五,車貸一千八,水電煤氣吃飯雜七雜八,基本月光。
偶爾還得接濟她娘家。
她爸媽在縣城,沒正經工作。
弟弟李強,二十五了,整天遊手好閒,靠家裡養。
哦不,現在靠我們養。
這是我婚後第三年才明白的事。
周六早上七點。
我被電話吵醒。
是李月她媽。
「陳默啊,小強這個月生活費該給了。」
聲音理直氣壯。
我看了眼身邊還在睡的李月,壓低聲音:「媽,這才月中……」
「月中怎麼了?小強沒錢吃飯了!」
「上個月不是才給了三千?」
「三千夠幹啥?他現在談朋友,花錢地方多!」
「可我們也緊……」
「緊什麼緊?你們在城裡上班,能有多緊?」
「就這樣,下午把錢打過來,別讓小強餓著。」
啪,掛了。
我拿著手機,手有點抖。
李月翻了個身,醒了。
「誰啊?」
「你媽。」
「又怎麼了?」
「要錢,說李強沒錢吃飯了。」
李月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那就給唄,又不是不給。」
「這個月已經給了三千了。」
「給了就再給點唄,我弟不容易。」
「我們容易?」
我聲音大了點。
李月皺眉:「你喊什麼?不就三千塊錢嗎?」
「三千塊錢不是錢?我一個月工資才六千五!」
「那你不是還有加班費嗎?」
「加班費是用來還信用卡的!這個月信用卡還沒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李月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給,行了吧?」
她拿起手機,操作了幾下。
「轉了五千。」
「你哪來的錢?」
「我工資啊,剛發的。」
「你工資不是要交房貸嗎?」
「晚點交怎麼了?銀行還能不讓你住了?」
我看著她。
突然覺得有點陌生。
「李月,我們得談談。」
「談什麼?」
「談你娘家。」
「我娘家怎麼了?」
「這三年,前前後後給了多少,你算過嗎?」
「沒算過,怎麼,你還想算帳?」
「不是算帳,是我們也要過日子!」
「我知道過日子!但我弟是我親弟,我能不管嗎?」
「管也得有個度!」
「什麼叫度?給他點錢吃飯就叫沒度了?」
「那不是一點!是每個月都給!逢年過節還要多給!」
「陳默!」
李月猛地提高音量。
「你什麼意思?嫌我拖累你了?」
「當初結婚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你說會照顧我一輩子!」
「現在給我弟點錢你就不樂意了?」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說著,眼圈紅了。
我一下子就泄了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
她開始哭。
「我嫁給你三年,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衣服捨不得買,化妝品都用最便宜的。」
「我省吃儉用,不就是為了這個家嗎?」
「現在我弟有困難,幫一把怎麼了?」
「你要是不樂意,那我們離婚好了!」
又是這招。
一吵架就說離婚。
我每次都慫。
「行了行了,別哭了。」
我伸手想抱她。
她推開我。
「你別碰我!」
「我轉,我給錢,行了吧?」
我拿起手機,給她轉了五千。
「這總行了吧?」
她看了一眼手機,哭聲小了。
「這還差不多。」
「但我警告你陳默,以後別再說我娘家的事。」
「那是我親爸媽,親弟弟,我不可能不管。」
「你要是不想過了,趁早說。」
她說完,下床去了衛生間。
我坐在床上,盯著手機里轉出去的五千塊錢。
心裡堵得慌。
中午,岳母又發來微信。
是語音。
「陳默啊,錢收到了,不過小強說想買個新手機,看中那個蘋果的,要八千多,你給湊湊?」
我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
八千多?
我用的還是一千多的國產機,用了三年了。
「媽,我們這月真沒錢了。」
我回語音。
「沒錢?沒錢你不會想辦法?」
「你朋友那麼多,借點不行?」
「小強好不容易談個女朋友,不能讓人家看不起!」
「就這樣,下周一前給我,掛了。」
又是啪一聲。
語音斷了。
我把手機扔在床上,點了一根煙。
李月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碗面。
「吃飯了。」
「你媽又要八千。」
「哦,那你給唄。」
她說得輕描淡寫。
「我給?我哪來的八千?」
「你想想辦法啊,你不是有信用卡嗎?」
「信用卡額度早用完了!」
「那就找同事借點。」
「李月!」
我站起來。
「你真當我是印鈔機?」
「我沒當你印鈔機,但我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要是不想管,我自己想辦法!」
「你想什麼辦法?」
「不用你管。」
她把面往桌上一摔。
「愛吃不吃。」
然後回了臥室,把門摔上。
我看著那兩碗面。
清湯寡水,連個雞蛋都沒有。
突然覺得特別可笑。
這就是我的婚姻。
這就是我的生活。
下午,我去找發小借錢。
發小張磊,開汽修廠的,有點小錢。
「又要借?」
他遞給我一根煙。
「嗯,急用。」
「又是你小舅子?」
「嗯。」
「我說陳默,你這樣不行啊。」
「我知道。」
「知道你還借?你這是填無底洞啊。」
「不然怎麼辦?李月跟我鬧。」
「鬧就鬧唄,離了算了。」
「磊子,別這麼說。」
「我說真的。」
張磊吐了口煙。
「你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
「以前多精神一小伙,現在呢?眼窩深陷,鬍子拉碴,跟個難民似的。」
「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全填她娘家了。」
「你自己過不過了?」
「我也想硬氣,可……」
「可什麼可?你就是慫。」
他指了指我。
「男人,得有點脾氣。」
「你這樣下去,遲早被她家掏空。」
我沒說話。
我知道他說得對。
但我能怎麼辦?
離了,這三年的付出算什麼?
當初結婚,我爸媽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湊了三十萬首付。
現在離婚,房子怎麼分?
車貸誰還?
一堆爛帳。
「借多少?」
「八千。」
「行,我給你轉。」
他拿起手機。
「但這是最後一次。」
「下次你再為這事找我,別怪我翻臉。」
「謝了,磊子。」
「謝個屁,趕緊處理好你家的事。」
「嗯。」
晚上回家。
李月在客廳看電視。
看見我,眼皮都沒抬。
「錢借到了?」
「嗯。」
「轉給我,我轉給我媽。」
「你媽不是說下周一前嗎?」
「現在轉怎麼了?早點轉,我媽早點安心。」
「李月,我們談談。」
「談什麼?談你怎麼摳門?」
「我不是摳門,是我們得為以後打算。」
「打算什麼?打算怎麼不給我弟花錢?」
她轉過頭,看著我。
「陳默,我今天把話說明白。」
「我弟是我親弟,我不可能不管他。」
「你要想過,就接受。」
「不想過,趁早離。」
又是離婚。
我看著她那張臉。
曾經覺得漂亮的臉。
現在只覺得面目可憎。
「行,我接受。」
「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是最後一次。」
「以後每個月,固定給兩千,多一分沒有。」
「逢年過節,最多給一千。」
「你要是不答應,那這日子就別過了。」
我也豁出去了。
李月愣了愣。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兩千?你打發要飯的呢?」
「兩千已經不少了,你弟在縣城,兩千夠活了。」
「他還要談朋友!還要買車買房!」
「那是他的事,不是我們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