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煙灰缸里的煙蒂已經堆成了小山。
我盯著茶几上那張皺巴巴的離婚協議書,指節因為用力攥著筆桿而發白。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我的心猛地一沉。
五年了,每天這個點,林晚星都會準時回家。
只是這五年,她的家,從來都不像是我的家。
「咔噠」一聲,門開了。
林晚星脫下高跟鞋,精緻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隨手將愛馬仕的包扔在沙發上,價值不菲的絲巾滑落在我腳邊。
我下意識地想彎腰去撿,卻又硬生生停住了動作。
以前我總這樣,她的東西掉了,我比她還緊張,生怕她皺一下眉頭。
可現在想想,我那副樣子,跟個討好主人的狗沒什麼區別。
「又抽煙?」林晚星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清冷,像冰碴子砸在人身上,「陳默,跟你說過多少次,這個房子不許抽煙。」
我掐滅手裡的煙,把離婚協議書往她面前推了推,喉嚨有些發緊:「晚星,我們談談。」
她掃了一眼協議書上的「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沒驚訝,沒憤怒,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反而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依雲水,擰開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坐到我對面。
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我推到她面前的不是離婚協議,而是一張外賣單。
「談什麼?」她放下水瓶,指尖在光滑的瓶身上輕輕摩挲,「談你為什麼要離婚,還是談你離婚後打算去哪?」
我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五年婚姻,她永遠都是這樣。
永遠高高在上,永遠把我當成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林晚星,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可笑嗎?」我提高了音量,積壓了五年的委屈和憤怒終於快要繃不住,「我們是夫妻,可你看看我們的生活!」
「你每天早出晚歸,回來就待在書房,我們一個月說不上十句話,分房睡都快三年了!這叫夫妻?這叫合租室友都抬舉我們!」
她終於抬眼看我,那雙曾經讓我魂牽夢繞的桃花眼,此刻里全是冷漠:「所以呢?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我想要的?」我簡直要被氣笑了,「我當初娶你,是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不是想當一個住在你房子裡的擺設!」
我想起五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沒幾年的窮小子,而林晚星已經是林氏集團的千金。
所有人都說是我高攀,說我是為了錢才娶她。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喜歡她,喜歡到願意放下所有尊嚴,陪在她身邊。
為了她,我辭掉了原本有大好前途的工作,成了別人口中的「軟飯男」。
為了她,我學著做飯、打掃衛生,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天等她回家,哪怕她回來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我吃過了」。
為了她,我在她的朋友面前小心翼翼,哪怕被她那些所謂的閨蜜嘲笑「沒本事」,也只能陪著笑臉。
「陳默,」林晚星打斷我的思緒,語氣依舊平靜,「你是不是覺得,跟我離婚了,就能擺脫現在的日子了?」
「我告訴你,你想多了。你現在住的房子是我的,你開的車是我的,你身上穿的衣服、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扎進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沒有她,我什麼都不是。
這五年,我早就被她磨平了稜角,也磨掉了曾經的野心和骨氣。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疼痛讓我稍微冷靜了一些:「就算我什麼都不是,我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字了,財產我一分不要,我只要自由。」
我以為她會立刻簽字,甚至會嘲諷我幾句「自不量力」。
可她卻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卻帶著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自由?」她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鎖著我,「陳默,如果你只是想要自由,那沒必要離婚。」
我愣住了,沒明白她的意思。
「我可以給你自由,」林晚星一字一頓地說,「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再等我回家,不用再看我的臉色,不用再應付我的朋友。」
「而且,我每月給你10萬,作為生活費。我們各過各的,互不干擾。」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每月10萬?
各過各的?
這算什麼?包養?還是她有什麼別的企圖?
「林晚星,你什麼意思?」我警惕地看著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離婚太麻煩。這樣對你我都好,不是嗎?」
「對我好?」我自嘲地笑了,「每月拿你10萬,繼續當你的擺設,這就是對我好?林晚星,你把我當什麼了?」
「當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錢。」她毫不客氣地戳破我的窘迫,「你現在出去找工作,能找到什麼好工作?一個月幾千塊,夠你交房租嗎?」
她的話很現實,現實到讓我無力反駁。
這五年,我脫離社會太久了,曾經的人脈和技能,早就跟不上時代了。
如果真的離婚,我可能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你好好想想,」林晚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明天早上給我答覆。想清楚了,是拿每月10萬的自由,還是一無所有的『骨氣』。」
她轉身走進書房,關上了門,把我和滿屋子的壓抑,都關在了門外。
我盯著那份離婚協議書,看了很久。
桌上的依雲水還冒著淡淡的涼氣,就像林晚星的人一樣,冰冷刺骨。
我拿起協議書,撕了。
不是因為我貪那每月10萬,而是因為我突然想知道,林晚星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她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給人好處的人,尤其是給我這種她一直都看不起的「軟飯男」。
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廚房的動靜吵醒的。
這是五年來,林晚星第一次進廚房。
我走進廚房的時候,她正繫著圍裙,笨拙地煎著雞蛋。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那一刻,她看起來竟然有了幾分煙火氣。
「醒了?」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隨即恢復了常態,「過來吃早餐吧。」
桌上擺著煎蛋、牛奶和三明治,雖然煎蛋煎糊了,三明治的醬也塗得不均勻,但這確實是她親手做的。
我坐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麵包有點硬,醬有點咸,但我卻吃不出味道。
「我想清楚了。」我放下三明治,看著她,「我同意你的提議,但我有條件。」
林晚星握著牛奶杯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我:「你說。」
「第一,這10萬,不是你給我的施捨,就當是我租這個房子的租金,還有幫你打理家務的工資。」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第二,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界限要分明,你的事情我不管,我的事情你也別插手。」
「第三,」我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如果有一天,我想結束這種關係,你不能阻攔。」
林晚星笑了,這次的笑容很真,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可以,我都同意。」
她的爽快,讓我更加確定,她一定有秘密。
早餐過後,林晚星去公司了。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無所事事。
以前這個時候,我會打掃衛生、洗衣服,或者去超市買菜,準備晚上的晚飯。
但現在,我不想再做這些了。
我拿起手機,翻了翻通訊錄,發現除了幾個老同學,竟然沒什麼能聯繫的人。
我撥通了張磊的電話,他是我大學同學,也是我現在為數不多還聯繫的朋友。
「喂,陳默?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張磊的聲音帶著驚訝。
「出來喝一杯?」我靠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我有點事想跟你聊聊。」
半小時後,我和張磊坐在了小區附近的一家燒烤店。
「你真要跟林晚星搞什麼『各過各的』?」張磊灌了一口啤酒,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陳默,你是不是瘋了?那女人把你拿捏得還不夠嗎?」
我苦笑了一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說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