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來的錢？"這是老二林濤的第一反應，聲音都變了調。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三林峰更是無法接受，"爸的存摺上就那點死工資，買張機票都不夠！"
林偉沒有說話，他想起了一件事。
母親去世時，留下了一筆二十萬的撫恤金。
當時他們兄弟三人都動過心思，想讓老爺子拿出來給他們做生意或者買房，但老爺子說什麼也不同意，說這是他媳婦留下的念想，要留著養老。
難道……他動了那筆錢？
"哥，現在怎麼辦？"林濤的聲音帶著哭腔，"人去了馬爾地夫，我們怎麼找？拆遷辦那邊今天打電話來催了，說下周一之前必須去簽字，不然就按最低標準處理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林偉煩躁地罵了一句，然後深吸一口氣，"還能怎麼辦？打電話！"
"可是他關機啊！"
"那就一直打！24小時輪流打！我就不信他不充電，不開機！"林偉發了狠，"老二，老三，你們兩個現在就去營業廳，把爸的通話記錄和簡訊記錄全都打出來！看看他最近都跟誰聯繫過！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給我找出來！"
一場圍繞著尋找父親的"總動員"，就此展開。
從這天下午開始，林建軍那個被他丟在酒店抽屜里的手機，成了世界上最"繁忙"的手機。
林偉、林濤、林峰，還有他們的老婆，六個人，六部手機，開始了不間斷的奪命連環call。
每隔五分鐘，就有一個電話撥過去。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提示音，像永不停歇的魔咒，一遍遍地敲打著他們焦灼的神經。
一天，兩天……
他們打了上百個電話，發了上百條簡訊。
從一開始的焦急詢問："爸，您在哪？看到速回電話！"
到後來的苦苦哀求："爸，我們知道錯了，您快回來吧，我們不能沒有您！"
再到最後的威逼利誘："爸，家裡老宅要拆遷了，一千多萬！您再不回來簽字，錢就沒了！"
然而，所有的信息都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林建軍，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04
第三天，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水上小屋的落地窗，灑在林建軍臉上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睡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安穩覺。
沒有操心，沒有煩惱，耳邊只有海浪輕柔的拍岸聲。
他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舒展開了。
他走到陽台上，看著海天一色的美景，深吸了一口帶著海洋氣息的空氣。
"這日子，才叫人過的日子啊。"他由衷地感嘆。
在酒店吃了頓豐盛的自助早餐後，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被他遺忘在抽屜里的手機。
來馬爾地夫三天了，也不知道手機還有沒有電。
他回到房間，找出手機，插上充電器。
開機的一瞬間，手機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瘋狂地震動和鳴響。
螢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和簡訊通知，像潮水一樣涌了出來。
"120個未接來電"。
來電顯示清一色，全是他的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
簡訊箱也爆了，幾百條未讀信息。
林建軍戴上老花鏡，一條一條地看了起來。
"爸，您在哪？看到速回電，急！"
"爸，我們知道錯了，是我們不孝，您別跟我們生氣了，快回來吧。"
"爸，媽在天之靈看到您這樣，也不會安心的。"
"爸！老宅要拆遷了！一千多萬！您再不回來簽字，錢就全沒了！！"
看到最後這條信息時，林建軍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原來如此。
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打了上百個電話，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不是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因為那一千多萬的拆遷款。
他這三個"孝順"兒子，終於還是露出了最真實的嘴臉。
如果不是這筆錢，他們恐怕會等到自己把母親留下的撫恤金花光，流落街頭時，才會想起還有他這麼一個父親吧？
林建軍的心，像是被泡進了冰水裡，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
他沒有回覆任何一條簡訊，也沒有回撥任何一個電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手機螢幕，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
就在這時，一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是老大，林偉。
林建軍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大兒子"三個字，猶豫了幾秒鐘，然後按下了接聽鍵。
他想聽聽，他的好兒子，會說些什麼。
"爸！您終於開機了！您到底在哪？您知不知道我們都快急瘋了！"電話一接通，林偉那壓抑著怒火和焦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林建軍沒有說話，他走到陽台，將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桌上。
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悠閒地喝了一口。
電話那頭，林偉沒聽到迴音，更加急了："爸？您在聽嗎？爸！您說話啊！"
"我在。"林建軍終於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像這片蔚藍的大海，"馬爾地夫，風景不錯。"
"馬……馬爾地夫？"林偉顯然是被這地名給噎住了，他身邊的林濤和林峰也湊了過來，三兄弟的呼吸聲都變得粗重。
"您……您一個人去那幹嘛啊？"林濤搶過電話，聲音裡帶著哭腔，"爸，您是不是生我們的氣了？中秋節那天是我們不對，我們給您道歉，您快回來吧，行嗎？"
"回來？"林建軍輕笑了一聲，"為什麼要回去？這裡挺好的，空氣好，人也友善，我打算就在這養老了。"
"養老？"三兄弟同時驚呼出聲。
"爸！您別開玩笑了！"林偉的聲音陡然拔高，"您知不知道家裡出大事了！老宅要拆遷，補償款一千多萬！拆遷辦下了最後通牒，下周一之前必須您本人去簽字，不然這錢就打水漂了！一千多萬啊！爸！"
"哦，是嗎？"林建軍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聽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那挺可惜的。"
"可惜？"林偉感覺自己的血壓在飆升，"爸！這怎麼能是可惜呢？這是我們林家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您怎麼能說這種話？"
"你們林家？"林建軍慢悠悠地反問，"跟我有什麼關係嗎？"
一句話，讓電話那頭的三兄弟徹底愣住了。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老三林峰小心翼翼地問。
"我的意思很明顯，"林建軍喝完最後一口果汁，站起身，走到陽台邊，看著遠處的海豚躍出水面，"你們中秋節在御景軒一家九口團圓的時候，不也沒想過，你們是『林家』，而我，是你們的爸嗎？"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三兄弟耳邊炸響。
他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
"爸，您聽我們解釋，那天……"林濤還想狡辯。
"不用解釋了。"林建軍直接打斷了他，"我活了六十二年，雖然沒什麼大出息，但也不傻。你們心裡那點小九九，我清楚得很。以前是我自己犯賤，總覺得為你們付出一切是應該的。現在我想明白了，人啊，還是得為自己活。"
"所以，那筆錢，你們想要，就自己想辦法吧。我累了，要在馬爾地夫曬太陽了。別再打電話來了，煩。"
說完，林建軍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掛斷了電話。
然後，他做了一個更絕的決定。
他走到前台，用流利的、新學的英語，對服務生說："Hello, I'd like to extend my stay, indefinitely."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房間，拿出手機，看著那120個未接來電的記錄，輕蔑地笑了笑。
然後，他走到陽台邊，手臂一揚。
那部承載了所有虛情假意的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噗通"一聲，沉入了深不見底的印度洋。
世界，終於清靜了。
05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的忙音，像一記記重錘，砸在林家三兄弟的心上。
三個人面面相覷，臉色煞白。
"他……他把電話掛了？"老三林峰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機螢幕。
"他說什麼？他說要在馬爾地夫養老？"老二林濤的聲音都在發抖，"他瘋了嗎？那是什麼地方？那是燒錢的地方！媽留下的那二十萬，夠他住幾天的？"
林偉的臉色最為難看，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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