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手機在口袋裡震第三下的時候,林晚正蹲在菜市場角落,和攤主掰扯最後五毛錢。
「姑娘,這菜都給你挑最新鮮的了,再少就賠本咯。」攤主是個臉膛黝黑的大嬸,手裡的秤桿壓得低低的。
林晚攥著皺巴巴的十塊錢,指節都泛了白。
今天是婆婆張桂芬的生日,晚上要做一桌子菜,肉蛋魚蝦一樣都不能少,錢卻只有老公周明遠早上扔給她的兩百塊。
「就五毛,行我就拿,不行我再看看。」她咬著牙,聲音都帶著點發顫。
這話剛落,手機又震了,螢幕上跳出「拆遷辦李主任」的名字。
林晚心裡咯噔一下,騰地站起來,差點撞翻身邊的菜筐。
「大嬸,菜我要了!」她慌忙把十塊錢塞過去,抓過裝著菠菜的塑料袋就往路邊跑。
接通電話的瞬間,她的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
「林晚同志是吧?你家老房子的拆遷款批下來了,總共一百一十萬,打到你預留的銀行卡里了,注意查收。」
一百一十萬。
林晚站在人來人往的菜市場路口,風卷著爛菜葉的味道吹過來,她卻覺得渾身都在發燙。
那是她外公留給她的老房子,在城郊的老巷子裡,牆皮都掉渣了,她守著這房子,就像守著外公最後的念想。
前陣子拆遷辦上門,她特意跟周明遠和婆婆說過,這房子是她的婚前財產,拆遷款自然也該是她的。
當時張桂芬沒吭聲,周明遠還摟著她說「你的就是我們的,放心」,現在錢真到帳了,她卻突然有點慌。
她掏出手機查餘額,那串數字後面的六個零,晃得她眼睛都疼。
菜也顧不上買了,她攔了輛計程車就往家趕。
計程車停在老舊小區樓下,三樓的窗戶開著,張桂芬的大嗓門隔著老遠就能聽見。
「我跟你說,那房子雖說在林晚名下,可她嫁進我們周家就是周家的人,錢憑什麼全歸她?」
林晚攥著門把手的手一僵,腳步頓在了樓梯口。
「媽,這話可別讓林晚聽見,她那脾氣……」是周明遠的聲音,帶著點敷衍的哄勸。
「聽見怎麼了?她還敢翻天不成?」張桂芬的聲音陡然拔高,「你妹妹馬上要訂婚,男方要五十萬彩禮,還要一套婚房首付,這錢不打她主意打誰的?」
林晚推開門的動作停住了,指尖冰涼。
小姑子周莉,比她小兩歲,從小被張桂芬寵得無法無天,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花錢卻大手大腳。
前陣子處了個對象,張口就要五十萬彩禮,張桂芬拿不出,就把主意打到了她的拆遷款上。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進去。
客廳里,張桂芬坐在沙發正中間,周明遠靠在旁邊玩手機,周莉則蹺著二郎腿,塗著大紅指甲的手在刷購物軟體。
看見林晚進來,張桂芬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冷得像冰:「去哪了?菜呢?想餓死我們娘仨是不是?」
林晚把手裡的菠菜往茶几上一放,聲音有點發緊:「拆遷款到了,一百一十萬。」
這話一出,客廳里瞬間安靜了。
張桂芬猛地坐直身體,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林晚:「真到了?打哪個卡上了?」
周莉也放下手機,湊了過來,臉上堆著假笑:「嫂子,錢到了就好,這下我彩禮的事可有著落了。」
周明遠抬起頭,眼神閃爍了一下,沒說話。
林晚攥緊了口袋裡的銀行卡,指節泛白:「這錢是我的婚前財產,跟你們沒關係。」
「你的?」張桂芬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拍著大腿笑起來,「林晚你要不要點臉?嫁進我們周家,你的人都是我們周家的,錢還能是你的?」
林晚氣得渾身發抖:「這房子是我外公留給我的,婚前就公證過,拆遷款自然是我的!」
「公證算個屁!」張桂芬霍地站起來,指著林晚的鼻子罵,「我告訴你,這錢必須拿出來給我女兒!五十萬彩禮,五十萬首付,正好一百萬!」
林晚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百萬?那我剩下的十萬夠幹什麼的?」
她這些年在周家受的苦,一下子全涌了上來。
嫁給周明遠三年,她沒買過一件超過兩百塊的衣服,化妝品都是超市裡十塊錢的甘油,工資卡上交,連買包衛生巾都要跟張桂芬報備。
張桂芬總說「女人要勤儉持家」,轉頭就給周莉買幾千塊的名牌包;周明遠總說「再等等,等我升職了就給你買」,可他的工資,全拿去給周莉還信用卡了。
「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張桂芬翻了個白眼,「家裡有吃有住,你又不用花錢,留十萬給你零花就不錯了!」
周莉在旁邊幫腔:「就是啊嫂子,我這可是終身大事,你當嫂子的幫襯一把怎麼了?難道你想看著我嫁不出去?」
林晚看向周明遠,眼神裡帶著最後一絲期待:「明遠,你說句話。」
周明遠皺了皺眉,避開她的目光,對著張桂芬說:「媽,你別這麼激動,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張桂芬瞪著他,「我告訴你周明遠,今天這錢她要是不給,你就跟她離婚!我們周家可不能要這麼個小氣吧啦的媳婦!」
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晚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她等著周明遠反駁,等著他說一句「我不離婚」,可等了半天,只聽見周明遠疲憊的聲音。
「林晚,」他終於看向她,眼神里全是不耐煩,「媽也是為了妹妹好,你就先把錢拿出來吧,不然……」
「不然怎麼樣?」林晚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倔強地看著他。
周明遠別過臉,吐出幾個字:「那就離吧。」
「那就離吧。」
這五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進林晚的心臟。
她愣在原地,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一片。
張桂芬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周莉也鬆了口氣,拿起茶几上的蘋果啃了起來。
「早這樣不就完了?」張桂芬拍了拍周明遠的肩膀,「明天就去辦離婚手續,錢必須轉到莉莉卡上。」
林晚沒說話,轉身走進了臥室,關上了門。
臥室里很簡陋,除了一張床和一個衣櫃,幾乎沒什麼像樣的家具。
牆上掛著她和周明遠的結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臉幸福,周明遠摟著她,眼神溫柔。
那時候的周明遠,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會省吃儉用給她買喜歡的裙子,會在她加班的時候去公司樓下等她,會握著她的手說「這輩子只對你好」。
可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是從張桂芬開始變本加厲地壓榨她?還是從周莉一次次向他伸手要錢?
林晚坐在床沿,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舊相冊,裡面全是她和外公的照片。
外公是個老教師,一輩子省吃儉用,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
臨終前,外公拉著她的手,說:「晚晚,這房子你要守好,它是你的底氣,以後誰都不能讓你受委屈。」
可現在,她守著房子換回來的錢,卻要被人搶走,還要被自己的丈夫拋棄。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抓起手機,翻出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撥出去。
第二天一早,林晚就被張桂芬的敲門聲吵醒了。
「林晚!趕緊起來收拾東西,跟明遠去民政局!」張桂芬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對了,銀行卡帶上,辦完離婚就去轉帳!」
林晚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慢慢坐起來。
她打開衣櫃,裡面的衣服少得可憐,大多是洗得發白的舊款。
她隨便找了件外套穿上,走出臥室。
周明遠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要去辦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卡帶了嗎?」他問。
林晚點了點頭,沒說話。
走到樓下,周莉突然從一輛計程車里下來,攔在了他們面前。
「哥,嫂子,我跟你們一起去!」周莉笑得一臉燦爛,「轉帳的時候我得在場,萬一出什麼差錯呢?」
張桂芬也跟了下來,手裡還提著一個菜籃子:「我去買菜,你們辦完趕緊回來,中午吃點好的,慶祝一下明遠恢復單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