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建設坐在空蕩蕩的老宅里。
夕陽斜斜照進來,把屋裡的塵埃照得一清二楚。
牆上掛著老伴的遺照,她笑得那麼溫柔。
這棟房子,很快也要易主了。
他手裡捏著三本大紅色的房產證。
摸了又摸,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輩子,他自認沒虧待過三個孩子。
如今人老了,總不能拖著孩子們的後腿。
大兒子王志強,自己開了個貿易公司,算是幾個孩子裡最出息的。
二兒子王志明,在政府部門上班,工作輕鬆,日子安穩。
小女兒王小芳,嫁了個普通上班族,住在城北一套65平米的老房子裡,條件最差。
可王建設心裡,總覺得最虧欠的就是這個女兒。
當年為了供兩個兒子上大學,家裡緊巴巴的,女兒王小芳早早輟學打工,貼補家用。
後來出嫁,陪嫁也給得寒酸。
老伴臨終的時候,拉著他的手說:老王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芳。
所以,當王建設決定處理這三套房產時,他心裡有本帳。
三套房子,大小相近,地段也都差不多。
一套是現在住的這套,老伴就是在這裡走的。
另外兩套是早年單位分的,一直在出租。
他把志強和志明叫到跟前。
「我老了,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空落落的。」
王建設開門見山,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嘶啞。
兩個兒子對視一眼,誰也沒吭聲。
「我琢磨了很久,三套房子,你們兩個一人一套半。」
「志強你是老大,你拿現在這套,還有東邊那套的一半產權。」
「志明,你拿南邊那套,外加東邊那套的一半產權。」
王建設儘量讓安排顯得公平。
志強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
「這……這怎麼好意思。」
志明也連忙點頭。
「您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照顧您。」
王建設擺了擺手。
「我不需要你們怎麼照顧。」
「我準備搬去小芳那邊住。」
「她那房子雖然小,但一家人湊一湊,也挺好。」
「我還能幫著看孩子,買買菜做做飯。」
「你們兩個都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也忙,我就不去礙事了。」
志強和志明都愣了。
志強最先反應過來。
「爸,去小芳那兒?她那房子才多大點兒,您去了多憋屈啊。」
志明也跟著勸。
「對啊爸,要不您輪流在我們兩家住?或者還住這兒,我們定期回來陪您。」
王建設搖頭,態度很堅決。
「就這麼定了。」
「房子給你們,是希望你們能把自己的小家過好。」
「我去小芳那邊,她心思細,會照料人。」
「我也能省心。」
他心裡盤算著,這是最完美的安排。
兒子們得了好處,女兒得了陪伴,自己也有了去處。
誰也不麻煩誰。
02
手續辦得很快。
志強和志明拿著嶄新的房產證,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他們搶著請王建設吃飯,說了不少暖心話。
志強說。
「以後有什麼需要,您儘管開口。」
志明也表態。
「您要想來我家住,隨時歡迎。」
王建設看著兩個兒子,心裡很欣慰。
他覺得,這輩子,沒白活。
搬家那天,天氣晴朗。
王小芳和丈夫張強開著那輛舊車來接他。
王小芳看著父親把簡單的行李搬上車,眼圈紅了。
「委屈您了,我們家實在是太小了。」
「爸是去享福的,哪裡委屈了。」
張強話少,只是默默搬東西。
王建設知道,這個女婿雖然老實,但家裡還是女兒說了算。
他想著,以後得多搭把手,可不能真成了拖累。
到了女兒家,那套65平米的小屋。
兩個臥室,女兒女婿一間,外孫小寶一間。
小寶的房間得騰給王建設。
小寶才上小學三年級,撅著嘴很不樂意。
王小芳哄著他。
「小寶乖,外公來了,以後能給你講好聽的故事,你先跟爸媽一起睡。」
王建設看著外孫不情願的樣子,心裡咯噔一下。
他趕緊說。
「要不然,我睡客廳得了,沙發展開就能睡。」
王小芳馬上反對。
「那怎麼行,爸,您年紀大了,睡客廳對身體不好。」
最後,還是王建設住進了小房間。
房間很小,放張床和衣櫃,就轉不開身了。
窗外正對著隔壁樓的牆,光線昏暗。
王建設把東西一點點整理好。
儘可能不占空間。
他告訴自己,這就是以後的家了。
03
最初那段日子,還算太平。
王建設每天天沒亮就起床,去菜市場買菜,回來做早飯。
等女兒女婿去上班,外孫去上學,他就打掃衛生,準備晚飯。
他想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不是白吃飯的。
王小芳很孝順,總說。
「您別忙活了,多歇歇。」
張強也會客套兩句。
但王建設能感覺到,這個家因為他的到來,空間變得侷促了。
晚上洗澡要排隊,上廁所要敲門。
說話不敢大聲,看電視音量也調得很低。
第一次矛盾,發生在一個周末。
志強和志明不約而同地帶著老婆孩子來看父親。
一大家子人擠在65平米的小客廳里,轉身都費勁。
大兒媳趙麗,一進門就皺眉。
「小妹,你這房子也太小了,爸住著得多難受。」
二兒媳李芳也幫腔。
「可不是嘛,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爸住我那兒,雖說也不大,但總比這兒強。」
王小芳忙著倒水,端水果,臉上陪著笑。
「爸在這挺好的,我們照顧也方便。」
聽著兒媳們的話,心裡不好受。
他知道,她們不是真想接他過去。
志強和志明坐在一邊,逗孩子,聊工作。
很少主動跟王建設說話。
好像他只是個借住在這裡的遠房親戚。
吃飯的時候,問題更明顯。
桌子小,坐不下這麼多人。
王小芳和張強忙著加板凳,端菜。
王建設想幫忙,被女兒按住了。
「您坐著,您是客人。」
一句「客人」,讓王建設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再是這個家的主人,甚至不是理所當然的成員。
他只是個「客人」。
吃完飯,兒子兒媳們坐了會兒就走了。
留下滿屋狼藉。
王小芳和張強收拾著,臉色都不太好。
小寶嚷著。
「外公,你什麼時候回自己家啊?我房間都沒了。」
童言無忌,卻像針扎在王建設心上。
王小芳趕緊訓斥兒子。
「胡說什麼!這就是外公的家!」
小寶委屈地哭了。
張強嘆了口氣,沒說話,端著碗筷進了廚房。
王建設躺在小房間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是隔壁樓冰冷的牆。
他想起自己的老房子,寬敞明亮。
那裡有他和老伴幾十年的回憶。
不知道志強會把它變成什麼樣。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04
日子一天天過去,像溫吞水,不冷不熱。
王建設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敢多用水,不敢多用電,看電視都戴耳機。
女兒女婿上班辛苦,他變著法兒做營養菜。
外孫小寶,他也耐心輔導功課,講故事哄睡。
但裂縫,還是在細微處慢慢擴大。
張強的工作似乎遇到了瓶頸,回家越來越晚,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有時王小芳多問兩句,他就會不耐煩。
「煩!還能為啥?不就那點破事!」
王建設聽著客廳里的低聲爭吵,心裡像壓了塊石頭。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開銷,多一份壓力。
他偷偷把自己的退休金卡交給王小芳。
「爸這點錢,你拿著,貼補家用。」
王小芳像被燙到一樣,馬上把卡塞回他手裡。
「您這是幹嘛!我們還能要您的錢?」
「您自己留著,想買啥就買啥。」
推搡間,王建設看到女兒眼角有了皺紋,手也比以前粗糙了。
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個負擔。
更讓他難受的,是兒子們的變化。
剛開始,志強和志明還會每周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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