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喜字還透著油墨味兒。
牆上的婚紗照里，我倆笑得像對傻子。
林浩穿著那身租來的西裝，正一顆一顆解扣子。
他臉上帶著笑。
那種自以為掌控全局的笑。
「累死我了，結個婚比加班還累。」
他把領帶隨手扔在沙發上。
然後癱進那張我挑了三次才選中的布藝沙發里。
「蘇晴，去給我放洗澡水。」
我愣了愣。
新婚夜。
第一句話。
是命令。
但我還是去了。
衛生間裡，水汽慢慢蒸起來。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白紗已經換成睡裙。
臉上還留著妝。
心裡卻空落落的。
「水溫剛好。」
我走出來說。
林浩沒動。
他盯著手機，手指劃得飛快。
大概是在看今天收了多少禮金。
「對了。」
他終於抬起頭。
「有件事得說清楚。」
我在床邊坐下。
手心裡還攥著手機。
螢幕上有一條未讀簡訊。
是銀行發來的。
「您尾號6688的帳戶於今日18:00轉入39,000,000.00元，當前餘額39,001,257.33元。」
三千九百萬。
我爸我媽打來的。
說是給我的嫁妝。
他們說，這筆錢，讓我自己留著。
別讓林浩知道。
怕他起了別的心思。
「什麼事？」
我儘量讓聲音平靜。
林浩把手機放下。
走過來，站在我面前。
他比我高一個頭。
平時我覺得這樣很有安全感。
現在只覺得壓迫。
「你也知道，我家條件一般。」
他開口。
「彩禮給了八萬八，婚宴花了小十萬，房子首付我出了大頭。」
我點點頭。
這些我都認。
「所以呢？」
「所以婚後，經濟上得規劃規劃。」
他坐下來。
離我很近。
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你工資一個月一萬，對吧？」
「對。」
「我一個月兩萬五。」
他頓了頓。
「所以以後家裡開銷，我出大頭，你出小頭。」
聽起來合理。
但我沒說話。
等他繼續。
「但家務這種事，不能按錢算。」
他笑了。
那種笑讓我不舒服。
「你工資低，時間就多。」
「以後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你全包了。」
「我工作累，回家得休息。」
「周末你也別閒著，把家裡徹底收拾收拾。」
他說得很自然。
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看著他。
看了很久。
「還有呢？」
我的聲音有點抖。
但不是怕。
是別的什麼東西在往上涌。
「還有就是，你那個工作，朝九晚五的，沒前途。」
他繼續說。
「我認識個朋友，在培訓機構，能給你介紹個兼職。」
「晚上和周末去帶帶課，一個月能多掙四五千。」
「這樣加起來，你一個月也有一萬五了。」
「雖然還是比我少一半，但總算進步了。」
他說完。
伸手想摸我的臉。
我躲開了。
「林浩。」
我叫他名字。
「今天我們結婚。」
「我知道啊。」
他又笑。
「所以我才跟你說這些，夫妻之間，得把帳算清楚。」
「免得以後吵架。」
我站起來。
走到窗邊。
外面還在放煙花。
鄰居家的狗叫了兩聲。
「那我爸媽給我的嫁妝呢？」
我沒回頭。
問他。
「嫁妝？」
他語氣變了。
「你爸媽不是就給了兩床被子，幾套碗碟嗎？」
「哦對了，還有個金鐲子，也就十幾克吧。」
我沒說話。
「你爸媽也真是的。」
他聲音裡帶著不滿。
「女兒結婚，就給這麼點。」
「我家雖然窮，但彩禮可是實打實的八萬八。」
「早知道他們這麼摳……」
他沒說完。
但意思到了。
我轉過身。
看著他。
「林浩，如果我家很有錢呢？」
「如果你今天對我好一點。」
「溫柔一點。」
「說點暖心的話。」
「我會告訴你一件事。」
「一件能改變我們一生的事。」
他愣了一下。
然後笑出聲。
「蘇晴，你做夢呢？」
「你爸就是個中學老師，你媽是會計。」
「你家能有幾個錢？」
「行了，別幻想了。」
「現實點，以後好好過日子。」
「聽我的安排，不會虧待你。」
他站起來。
開始脫外套。
「去，給我拿睡衣。」
「洗澡水該涼了。」
我沒動。
「林浩。」
我又叫了一聲。
「我們離婚吧。」
空氣靜了三秒。
他外套脫到一半。
僵在那裡。
「你說什麼？」
「離婚。」
我把手機螢幕按亮。
給他看那條簡訊。
「這是我爸媽今天打給我的。」
「三千九百萬。」
「嫁妝。」
他的眼睛瞪大了。
湊過來。
幾乎貼在手機螢幕上。
個、十、百、千、萬……
他數了三遍。
臉色從紅變白。
從白變青。
「三……三千九百萬？」
聲音是啞的。
「對。」
我收回手機。
「本來今晚，我想跟你好好規劃這筆錢。」
「可以換個大房子。」
「可以給你換輛車。」
「可以投資，可以做點小生意。」
「甚至如果你有夢想，我可以支持你。」
「但你剛才那番話。」
「讓我覺得。」
「你不配。」
他徹底慌了。
「蘇晴，蘇晴你聽我說……」
「我剛才是喝多了，胡說八道的！」
「我怎麼可能讓你包家務，我是那種人嗎？」
他想拉我的手。
我退後一步。
「酒後才吐真言。」
「林浩，我認識你三年，戀愛兩年。」
「今天我才看清你。」
他撲通一聲跪下了。
真的跪了。
在我面前。
「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給我一次機會！」
「我保證以後家務我做，錢我都交給你！」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抱著我的腿。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看著他。
突然覺得很可笑。
「林浩。」
「如果今晚我沒這三千九百萬。」
「你會跪嗎？」
他不說話了。
只是哭。
「起來吧。」
我說。
「明天去民政局。」
「今晚你睡沙發。」
「還有，禮金我查過了，一共十二萬。」
「我家親戚朋友給的，大概八萬。」
「這八萬我拿走。」
「剩下的歸你。」
「婚紗照你願意撕就撕，不願意就扔地下室。」
「至於彩禮……」
我頓了頓。
「八萬八，我會退給你。」
「從此兩清。」
他癱在地上。
像一灘爛泥。
我走進臥室。
反鎖了門。
背靠著門板。
慢慢滑坐在地上。
眼淚終於掉下來。
但只流了三滴。
我就抹乾凈了。
不值得。
為這種人。
不值得。
第二天一早。
客廳里煙味很重。
林浩坐在沙發上。
眼裡全是血絲。
一晚上沒睡。
「蘇晴，我們再談談。」
他聲音沙啞。
「沒什麼好談的。」
我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出來。
「證件帶齊了嗎？」
「沒帶的話現在去拿。」
他不動。
「蘇晴，三年感情，你就這麼狠心？」
我笑了。
「林浩，是你狠還是我狠？」
「新婚夜，讓我包攬所有家務，讓我去兼職，說我工資低沒前途。」
「如果我家真沒錢，以後幾十年，我就得這麼過。」
「伺候你，聽你使喚，還得感恩戴德因為你掙得比我多。」
「這叫感情？」
「這叫剝削。」
他啞口無言。
「走吧。」
我拉開門。
「早點辦完，你還能趕上下午的班。」
民政局人不多。
離婚窗口更冷清。
工作人員是個大姐。
看了看我們的結婚證。
又看了看我們。
「今天剛領的結婚證？」
「是。」
「晚上就離？」
大姐表情複雜。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我和林浩同時說。
但語氣完全不同。
手續辦得很快。
紅本換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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