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拿著。"我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將木匣強行塞進她的懷裡,"它雖然被摔壞了,但找個好師傅還能修復。我不懂什麼大牌,也不懂什麼時尚,我只知道,心意應該被珍惜,而不是被踐踏。我覺得,您比她,更配得上這份禮物。"
我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不遠處的張家人聽得清清楚楚。
張曼麗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這句話,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讓她難堪。
張偉終於沖了過來,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他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著:"溫靜!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把我們張家的臉都丟盡了!你知道嗎?"
我任由他搖晃著,目光卻越過他的肩膀,冷冷地看著他身後那一家人。
我看到了婆婆臉上無法掩飾的憤怒,看到了公公鐵青的臉色,更看到了張曼麗那混合著羞辱、悔恨和怨毒的眼神。
張家的臉面?
從我嘔心瀝血的作品被她稱為"俗氣"的那一刻起,從它被摔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張家的臉面,就已經被他們自己親手撕碎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愛了五年的男人,第一次感覺如此陌生。
我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了。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地,卻清晰無比地說出了一句話,一句讓整個婚禮現場徹底陷入死寂的話。
"張偉,"我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我們離婚吧。"
06

"離婚"這兩個字,像一顆深水炸彈,在喧囂的宴會廳里引爆了絕對的寂靜。
連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張偉搖晃我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離婚。"我重複了一遍,語氣比剛才更加堅定。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釘進了我們這段早已岌岌可危的婚姻的棺木上。
婆婆王秀蘭發出一聲尖叫,衝過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溫靜你這個掃把星!你瘋了是不是?就為了一點小事,你就要毀了我女兒的婚禮,還要拆散我的家?你的心怎麼這麼歹毒!"
我冷眼看著她,沒有說話。
小事?
在我這裡是嘔心瀝瀝,在她那裡是微不足道。
我們之間,隔著的又何止是一件頭面。
張曼麗也哭喊起來:"嫂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給你跪下還不行嗎?求你不要跟我哥離婚,都是我的錯!"她說著,就真的要往下跪。
這齣鬧劇,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一個小時前,她還高高在上地鄙夷我的禮物;一個小時後,她就要跪下來求我不要離開。
何其諷刺。
但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悔悟。
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成為導致兄長婚姻破裂的罪人,害怕這場婚禮變成一個無法收場的笑話。
她的眼淚,不是為我,而是為她自己。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個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
"請問,這位女士,我能看看您送出去的這件作品嗎?"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得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從賓客席中站了起來,緩緩向我們走來。
我認得他,他是新郎方家的遠房親戚,好像是叫……陳教授。
開席前,張偉給我介紹過,說他是省博物館的研究員。
陳教授沒有理會張家人的雞飛狗跳,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位手足無措的李阿姨,以及她懷裡的那個紫檀木匣上。
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專業人士特有的專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李阿姨抱著匣子,像是抱著一個燙手的山芋,求助地看向我。
我對著她點了點頭。
得到了我的許可,李阿姨才顫顫巍巍地將木匣遞給了陳教授。
陳教授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仔細端詳著木匣本身,讚嘆道:"明式風格,小葉紫檀,這盒子本身就是一件難得的工藝品。"
然後,他緩緩打開了匣蓋。
當看到匣內那件破碎的鳳冠時,他的瞳孔明顯收縮了一下,發出一聲痛心疾首的嘆息。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然後才用極其輕柔的動作,將那頂變形的鳳冠捧了出來。
他仔細地觀察著上面的每一處細節,口中喃喃自語:
"這掐絲工藝,細如髮絲,接口處毫無焊接痕跡,是典型的『平填』技法,這在清宮造辦處之後就很少見了……還有這翠羽,色澤如此純正,是硬翠,這……這難道是失傳已久的『點翠』工藝?"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最後,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問道:"敢問這位女士,這件作品,可是出自『京工』一派的名家之手?"
07
"京工"兩個字一出,現場懂行的人臉色都變了。
所謂"京工",特指古代為皇家服務的頂級工匠技藝,以用料考究、工藝繁複、不計成本著稱。
流傳至今,每一派的傳人都鳳毛麟角,是國寶級的人物。
我沒有直接回答陳教授的問題,只是平靜地說:"陳教授好眼力。這件作品,從設計到製作,都由我一人完成。"
陳教授渾身一震,他扶了扶眼鏡,重新審視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異和敬佩。
"原來是您……失敬,失敬!敢問……您是哪位大師的傳人?"
"家師姓文,單名一個『禮』字。"我報出了我師父的名諱。
"文禮……文老先生!"陳教授倒吸一口涼氣,"原來您是文老的關門弟子,『靜慈』小姐!我早就聽聞文老晚年收了一位極具天賦的弟子,繼承了他全部的衣缽,沒想到今日竟能在這裡見到!"
"靜慈"是我的藝名。
在傳統手工藝這個小圈子裡,還算有些名氣。
我曾以這個名字,拿過好幾個全國性的大獎。
只是我為人低調,從不接受採訪,所以大眾對我的了解僅限於作品。
張家人全都愣住了。
他們看看我,又看看一臉激動的陳教授,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在他們眼裡,我只是一個不怎麼賺錢、搗鼓些老古董的"手藝人",怎麼突然就成了別人口中的"大師弟子"?
張偉更是張大了嘴巴,喃喃道:"小靜,你……你就是靜慈?"
我嫁給他三年,他知道我做花絲鑲嵌,卻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我的事業,甚至連我的藝名都不知道。
此刻,他臉上的震驚,對我而言,是最大的悲哀。
陳教授捧著那件殘品,痛心疾首地對眾人說:"各位可能不知道這件作品的價值。這麼說吧,以靜慈小姐如今在業內的地位,加上這瀕臨失傳的點翠工藝,和將近兩斤的足金用料,這套頭面,如果拿去拍賣行,起拍價至少在三百萬以上!而且因為其藝術價值和傳承意義,是有價無市的!可現在……"
他惋ishe地看著那變形的鳳冠,"它被毀了。這損失的,不僅僅是金錢,更是一件本可以傳世的藝術品!"
三百萬!
這個數字像一顆炸雷,在張家人耳邊轟然炸響。
王秀蘭的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張偉扶住了她,自己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而張曼麗,她呆呆地看著那件被她親手摔碎的"俗物",眼神空洞,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鄙夷的、不屑一顧的"三無產品",價值竟然是她夢寐以求的蒂芙尼項鍊的六倍?
她親手摔掉的,不是一件俗氣的頭飾,而是一套位於一線城市的房子首付?
這個認知,比任何指責和打罵,都更能摧毀她的驕傲和理智。
現場的賓客們也徹底譁然,看向張曼麗的眼神,從看熱鬧,變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嘲諷。
為了一個幾萬塊的項鍊,當眾摔了價值幾百萬的傳家寶,還逼得兄嫂離婚。
這場婚禮,註定要成為整個城市未來一年的最大笑柄。
張曼麗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和悔恨,她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現場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而我,只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08
張曼麗的暈倒,讓這場鬧劇達到了頂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