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她的眼神清澈而無辜,顯然對一切毫不知情。
一股怒火夾雜著失望湧上心頭。
我冷笑一聲:"惹我不高興?她好得很。她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精明的『生意人』。"
"你……你這是什麼話?"林月愣住了,"什麼生意人?那是我媽!"
"你媽?"我站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踱步,胸中的煩悶幾乎要爆炸,"在你眼裡,她是媽。在她眼裡,我恐怕就是個冤大生,一個提款機!"
"陳斌你瘋了!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媽?她對你多好,你沒良心嗎?"林月也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
"好?她是好!"我再也忍不住了,衝到廚房,從那個蛇皮袋裡翻出那個紅色的帳本,狠狠地摔在茶几上。
"你自己看!這就是你媽對我的『好』!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
茶几發出一聲巨響,帳本被摔開,正好翻到最新的一頁。
林月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她遲疑地拿起帳本,當她看清上面的內容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嘴唇微微顫抖,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這是什麼?不可能……這肯定是搞錯了……"她喃喃自語,一頁一頁地翻著,越翻手抖得越厲害。
"搞錯了?"我逼近一步,聲音冰冷,"日期、菜品、價格,甚至連她自己的車費、誤工費都算進去了!肆萬柒仟貳佰叄拾伍元!林月,你告訴我,這是怎麼搞錯的?"
林axiv-seed:
林月癱坐在沙發上,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媽她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不是這樣的人,你現在看到了。"我的語氣里沒有絲毫憐憫。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和林月之間也隔了一道鴻溝。
她是她的女兒,而我,終究是個外人。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缺她錢了嗎?我每個月給她生活費,過年過節的紅包,哪次少了?"我質問著,像一頭困獸。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月除了哭,說不出任何別的話。
我們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曾經溫馨的家,此刻充滿了猜忌和怨懟。
那個紅色的帳本,就像一個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回不去了。
沉默良久,我做了個決定。
"這件事,我必須弄清楚。"我拿起手機和車鑰匙,"你待在家裡,不要給你媽打電話,不要打草驚蛇。"
"你要去哪?"林月抬起淚眼,驚慌地問。
"去你們老家。"我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親自去看看,這帳本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我倒要看看,她那『不要錢』的菜,到底是從哪片『自家地』里長出來的!"
03
一百二十公里的路程,我只用了一個半小時。
越野車的引擎在高速公路上轟鳴,就像我此刻煩躁不安的心跳。
我沒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包括岳父。
我需要的是一個最真實、最不設防的答案。
車子駛下高速,進入通往岳母家的鄉間小路。
路兩旁是熟悉的田野,稻浪翻滾,瓜果飄香。
過去,每一次回來,我都覺得這裡是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
而今天,這些景物在我眼裡,都蒙上了一層虛偽的色彩。
我把車停在村口一棵大槐樹下,步行走向岳母家。
那是一棟兩層的農家小樓,收拾得很乾凈。
院子裡曬著被單和乾菜,幾隻母雞在悠閒地刨食。
一切都和我記憶中一樣,寧靜而祥和。
岳父正坐在院子裡的藤椅上,戴著老花鏡,專心致志地用竹篾編著一個簸箕。
他有些耳背,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頭。
"欸?陳斌?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是上班嗎?"他顯得很驚訝,連忙放下手裡的活計,想要站起來。
"爸,您坐。"我按住他的肩膀,擠出一個笑容,"我今天正好有空,順路回來看看您。媽呢?"
"她呀,一大早就去鎮上的菜市場了。"岳父指了指牆角的幾個空籃子,"說是去賣菜,順便看看有什麼新鮮的魚,給你和小月下周帶過去。"
賣菜?
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一直以為她所謂的"自家地"是那種可以自給自足的大菜園,沒想到她還需要去市場賣菜。
"爸,我們家地里種的菜,吃不完嗎?還要拿去賣?"我狀似無意地問道。
岳父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哪有什麼自家地哦。前兩年村裡搞土地流轉,咱家的地都包給人家種果樹了,一年也就拿幾千塊錢的租金。後院倒是開了一小塊地,種點蔥姜蒜自己吃還行,哪夠你們那麼個吃法。"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擊中。
沒有地?
那她每周送去的那些品相極佳、種類繁多的蔬菜、活禽、鮮魚,都是從哪裡來的?
"那……那媽每周給我們送去的……"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嗨,那都是她每天天不亮,騎著三輪車去鎮上最大的批發市場,一家家挑,一家家選,撿最新鮮、最好的買回來的。"岳父說起這事,臉上帶著一種既心疼又無奈的神情,"我跟她說,別那麼辛苦,孩子們想吃什麼自己會買。她不聽,總說外面的菜農藥多,不放心,非要自己親自去挑才行。"
原來如此。
所有的"土特產",所有的"自家種",全都是一個謊言。
一個用每天凌晨的辛勞和奔波編織起來的,巨大的謊言。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那幾隻刨食的母雞,突然覺得它們無比刺眼。
我記得岳母說過,這是專門為林月養的,下的蛋最有營養。
可現在看來,這可能也只是她從別處買來,放在自家院子裡"裝點門面"的。
一股比憤怒和屈辱更複雜的情緒攫住了我。
那是震驚,是困惑,還有一絲絲正在萌芽的……心酸。
我穩了穩心神,決定繼續深挖下去。
"爸,媽……她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比如,家裡是不是缺錢?"
岳父的眼神閃躲了一下,他低下頭,繼續擺弄手裡的竹篾,含糊地說:"不缺,你們給的生活費夠用了。能有什麼事。"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不對勁。
我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爸,您老實告訴我,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是不是需要一大筆錢治病?"
岳父編簸箕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看到他的反應,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我走進屋裡,那本帳本的畫面在腦中揮之不去。
肆萬柒仟貳佰叄拾伍元。
這個數字,像一把鑰匙,慢慢打開了所有謎團的鎖。
這不是一筆欠款。
這更像是一個目標,一個她必須通過某種方式,從我們這裡"賺"回去的,一個固定的數額。
我環顧著這個樸素的家,牆上還掛著我和林月結婚時的照片。
照片里,岳父岳母笑得那麼開心。
可照片之外,他們卻在默默承受著我們一無所知的重擔。
我走到岳父身邊,蹲下身,握住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聲音放得無比輕柔:"爸,我是小月的丈夫,也是您的兒子。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您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岳父的眼圈紅了,他用力地抽回手,轉過頭去,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沒……沒事……真的沒事……"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三輪車"嘎吱嘎吱"的聲音。
是岳母回來了。
她推著車,車上裝著幾個空空的菜筐,臉上帶著幾分疲憊,但看到我的車停在村口,又看到我人站在院子裡,她的臉上立刻綻開了驚喜的笑容。
"陳斌?你咋回來了?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她快步走過來,眼神里滿是見到親人的喜悅。
我看著她,再也無法將她和那個在帳本上斤斤-計較的"債主"聯繫在一起。
她不是債主。
她是一個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守護著一個巨大秘密的,母親。
而我,在真相的邊緣,卻用最傷人的方式,誤解了這份沉重的愛。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來。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