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理會張瑞，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王麗，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語氣卻不容置喙：「媽，這畢竟是八百萬，不是八十塊。這麼大一筆錢，怎麼投資，投向哪裡，總要有個周全的計劃吧？小瑞對做生意一竅不通，上來就讓他當總經理，這不叫幫他，這叫害他。萬一賠了，這責任誰來負？」
我的話有理有據，王麗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她張了張嘴，臉色憋得有點發紫，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什麼責任不責任的，你的錢不就是我們家的錢嗎？再說了，我兒子聰明，學東西快，怎麼就一竅不通了？」
「對啊嫂子，我可以學啊！」張瑞連忙附和，「我可以報個什麼CEO速成班，總裁培訓班之類的，很快就能上手的！」
我差點被他這番天真的言論給氣笑了。
CEO速成班？
他以為做生意是玩遊戲嗎？
還真是被慣壞了的巨嬰，思路都如此清奇。
「做生意不是上課，是實戰。小瑞連最基本的市場調研、財務報表都看不懂，怎麼管理公司？」我繼續有條不紊地反擊，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小錘子，敲在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上，「而且，我們連做什麼生意都沒想好，他就先把工作辭了，這期間的生活開銷誰來負責？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這一連串的問題，終於讓他們啞口無言。
王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意識到，我這個兒媳，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實誠」，那麼好拿捏。
一直沉默的張浩，終於開口了。
他給我夾了一塊排骨，然後對王麗說：「媽，我覺得林薇說得對。這事兒不能急，得從長計議。小瑞的工作先別辭，等我們商量出個靠譜的方案再說。」
張浩的表態，無疑是給了我最強有力的支持。
王麗狠狠地瞪了自己大兒子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怨懟。
但她也知道，張浩的脾氣雖然溫和，但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行！行！你們都是文化人，你們有計劃！」王麗沒好氣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那你們就好好計劃！我倒要看看，你們能計劃出個什麼花來！小瑞，吃飯！」
她氣呼呼地給張瑞夾了一大塊魚，那架勢，好像吃的不是魚，是我的肉。
這頓飯的後半段，就在這樣一種詭異的沉默和尷尬中度過。
王麗和張瑞都黑著一張臉，誰也不說話，只顧著埋頭扒飯。
而我，則悠然自得地吃著菜，偶爾和張浩對視一眼，交換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
我知道，這只是第一回合。
王麗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我們剛回到自己家，我的手機就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熱情得有些過分的女人聲音。
「是小薇吧？我是你二姑啊！」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個所謂的「二姑」是張浩家的遠房親戚，平時八竿子打不著，連過年都未必會見上一面。
「二姑，您好。」我客氣地回應。
「哎喲，小薇啊，我可聽說啦，你可真有本事，年紀輕輕就攢了八百萬！真是了不得啊！」二姑的語氣里充滿了羨慕和吹捧，「我們家張浩能娶到你，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婆婆都跟我誇你好幾次了，說你又懂事又能幹！」
我心裡冷笑，王麗的動作還真快，這頓飯還沒消化完，就已經把消息昭告天下了。
她這是想幹什麼？
發動親戚來給我施壓嗎？
果然，二姑在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切入了正題：「小薇啊，我聽你婆婆說，你們打算讓你弟弟小瑞跟著你做生意？這可是大好事啊！小瑞那孩子我看著長大的，聰明伶G利，就是缺點機會。有你這個嫂子帶著，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二姑，這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我淡淡地說道。
「怎麼會沒一撇呢！你婆婆都跟我說了，小瑞明天就辭職，全心全意跟你干！」二姑的語氣不容置疑，「小薇啊，你可得好好待小瑞。他可是張浩唯一的弟弟，你們是一家人，他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錢……不也得有他們家一份嘛，你說對不對？」
她終於圖窮匕見了。
這番話，看似是勸說，實則是在道德綁架。
她把「一家人」這三個字掛在嘴邊，就是想告訴我，我的錢，理應分給張家。
還不等我回話，電話那頭又傳來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聲音，顯然，王麗是把電話開了免提，召集了一整個家族的親戚來對我進行「集體教育」。
「小薇啊，我是三嬸，有錢了可不能忘了本啊！」
「是啊侄媳婦，你和小瑞都是一家人，要相互扶持嘛！」
「別那么小氣，錢是賺得完的嗎？親情才最重要！」
一句句「忠告」，一聲聲「勸誡」，像潮水一樣向我湧來。
他們每個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以「為我好」的名義，理直氣壯地要求我奉獻出我的一切。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憤怒，也沒有激動，只是覺得無比的可笑。
這些人，在我「沒錢」的時候，對我愛答不理，甚至冷嘲熱諷。
如今，一聽說我「有錢」了，就立刻換上了一副關懷備至的嘴臉，爭先恐後地跑來分一杯羹。
真是……太現實了。
我沒有和他們爭辯，只是在他們說得口乾舌燥的時候，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各位長輩，你們說得都對。不過，我這八百萬，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醜話說在前面，生意可以做，但必須按照我的規矩來。誰要是想憑著親戚關係來指手畫腳，或者占便宜，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說完，我沒等他們反應，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整個過程，張浩都坐在我身邊，靜靜地聽著。
等我掛了電話，他才握住我的手，有些擔憂地問：「老婆，你……你到底哪來那麼多錢？為什麼一直沒告訴我？」
我看著他，知道是時候跟他交個底了。
03
我沒有直接回答張浩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你相信我嗎？」
張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當然相信。我只是……有點懵。八百萬，對我來說就像個天文數字。」他的臉上寫滿了坦誠，沒有一絲一毫的貪婪，只有純粹的好奇和對我的關心。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裡一暖。
這便是我選擇嫁給他的原因。
他雖然有些耳根子軟，但本性善良，為人正直。
我相信，只要我把事情說清楚，他一定會理解並支持我。
「你還記得我大學畢業後，去越南做過兩年志願者嗎？」我輕聲問道。
張浩點頭：「記得。那時候我們剛在一起不久，我還抱怨過，說你好狠心，一走就是兩年。」
我笑了笑，繼續說：「那兩年，我除了做志願者，還利用業餘時間，和當地的一個朋友合夥做了一些小生意。主要是把我們這邊一些物美價廉的小商品，通過電商平台賣到他們那邊去。越南當時的電商市場剛剛起步，競爭沒那麼激烈，我們運氣好，賺了點錢。」
「賺了點錢？是八百萬？」張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搖了搖頭，嘴角的笑意帶著幾分狡黠：「當然不是人民幣。我說的八百萬，是越南盾。」
「越南盾？」張浩愣住了，他顯然對這個貨幣單位沒什麼概念，他拿出手機，迅速地在網上搜索了一下越南盾和人民幣的匯率。
幾秒鐘後，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精彩，從震驚到恍然大悟，最後變成了哭笑不得。
「所以……八百萬越南盾，其實就……兩千多塊錢？」他抬起頭，用一種既想笑又覺得荒唐的眼神看著我。
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準確地說，按照今天的匯率，是兩千三百二十塊人民幣。」
張浩也跟著笑了起來，他無奈地搖著頭，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你啊你，真是太調皮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點把我媽的心臟病給嚇出來！」
笑過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老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知道我媽和我弟是什麼樣的人，你這不是故意耍他們嗎？等他們知道真相，肯定會鬧翻天的。」
「我就是要讓他們鬧。」我收起笑容，正色道，「張浩，我們結婚這一年，你媽和你弟對我們這個小家提了多少要求，你不是不清楚。小到柴米油鹽，大到這次買房，他們總覺得我們為他們付出是天經地義的。你的工資大部分都拿去補貼他們了，我們自己的生活質量一降再降。你心疼他們，我不反對，但凡事都要有個度。這次買房，他們張口就要我們出五十萬，這幾乎是我們所有的積蓄了。如果我們給了，下次呢？下次他們是不是就要我們把這套房子都送給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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