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窗外的雪花像飛蛾,無聲地撲向這個城市的冰冷玻璃。
我的手裡攥著一張同樣冰冷的裁員通知書,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扎進我的神經。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亮起,跳動著"媽"這個曾經讓我感到溫暖,如今卻只剩沉重與窒息的字眼。
我深吸一口氣,知道這通電話絕不是關心我飛得累不累,而是質問我為何不能再為家裡的無底洞獻祭自己。
那個隱藏了多年的膿瘡,終於要在這個除夕夜,被我親手劃破。

01
電話接通的瞬間,母親那中氣十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語調便穿透了聽筒,直衝我的耳膜。
"林晚啊,今年過年的家庭聚餐,我和你弟弟弟媳商量好了,就在市裡那家最好的『福滿樓』,訂了個大包廂,標準不低,算下來一共一萬兩千塊。你等下就把錢轉給我,我好去把定金付了。"她的語氣那麼自然,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絲毫沒有和我商量的意思,只是單方面的通知和命令。
一萬二,她說得如此輕描淡淡,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搖搖欲墜的現實上。
我看著桌上那封裁員通知書,白紙黑字宣告著我職業生涯的驟然中斷,以及未來數月可能顆粒無收的窘境,一股荒謬又辛酸的笑意從心底涌了上來。
我沒有立刻回答,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回起一幕幕畫面。
半年前,母親就是用同樣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我她已經將自己畢生所有的積蓄,整整六十萬,全部取出來給了弟弟林浩,用來支付他新婚房子的首付。
"林晚,你弟弟是你唯一的親弟弟,他要結婚了,我這個當媽的必須得支持。你放心,媽以後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有退休金。"她當時說得信誓旦旦,仿佛那六十萬隻是一個小數目,而她未來的生活也早已安排得妥妥當日誌。
可笑的是,她的退休金每個月只有區區兩千塊,在這個一線城市裡,連租一個最偏遠的單間都不夠。
我當時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有心疼她一輩子的辛苦錢就這麼沒了,也有對她這種毫無保留、甚至有些盲目的"扶弟"行為感到無奈和憤怒。
但我能說什麼呢?
從小到大,這個家裡的一切資源都是優先向弟弟傾斜的。
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永遠都是林浩的。
而我,作為姐姐,被灌輸的唯一信條就是"你要懂事,要讓著弟弟"。
我考上了重點大學,她卻勸我報一個學費便宜的本地師範,理由是"女孩子家,離家近,以後好嫁人,還能省錢給你弟攢著"。
我畢業後進了知名外企,從實習生一路拼到部門主管,薪水翻了十幾倍,她從未誇過我一句能幹,反而總是在親戚面前唉聲嘆氣,說我"心太野,不知道顧家"。
而那個從小被她捧在手心的林浩,讀了個三本大學,畢業後工作換了無數個,沒一個能堅持超過半年,最後索性躺在家裡打遊戲,成了名副其實的啃老族。
即便如此,在母親眼裡,她的兒子依然是全世界最棒的,只是時運不濟。
所以,當她說出要傾盡所有為兒子買房時,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並且從那天起,每個月雷打不動地給母親的帳戶里轉五千塊錢,作為她的養老費。
我告訴她,這錢她可以隨意支配,不用省著,就當是我這個做女兒的一片孝心。
我天真地以為,我這樣做,既能讓她安享晚年,也能讓她看到,女兒和兒子一樣,甚至比兒子更可靠。
可我終究是高估了人性,低估了她深入骨髓的偏見。
這半年來,我每個月五千塊的"養老費",她一分沒動,原封不動地轉給了林浩,美其名曰"給你弟弟補貼家用,他剛買了房,壓力大"。
而她自己的所有開銷,小到買菜,大到生病去醫院,全都是另外找我報銷。
我成了她和她寶貝兒子的雙重提款機。
而此刻,這台提款機,沒錢了。
寒氣順著腳底板一點點往上爬,凍結了我的血液。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
"媽。"我頓了頓,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我被裁員了,公司效益不好,整個部門都沒了。這個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那一萬二的飯錢,我實在出不了。"我沒有撒謊,這是事實,一個殘酷到足以擊碎她所有理所當然的幻想的事實。
"以後……您就跟著弟弟過吧。畢竟,您所有的積蓄都給了他,他那套大房子,也有您的一半。於情於理,都該他為您養老了。"
02
我的話音剛落,電話那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甚至能想像到母親臉上的表情,從理所當然的催促,到錯愕,再到難以置信。
這短暫的沉默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果然,幾秒鐘後,母親尖利的聲音如同高分貝的警報,猛地刺穿了我的耳膜。
"林晚!你說什麼胡話!你被裁員了?怎麼可能!你不是部門主管嗎?一個月掙好幾萬,怎麼可能說裁就被裁了!你是不是不想出錢,故意編這種謊話來騙我?"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懷疑和憤怒,仿佛我被裁員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對她的背叛。
"我騙你幹什麼?裁員通知書就在我桌上放著,你要不要我拍給你看?"我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心裡卻像被鈍刀子來回切割。
這麼多年,無論我怎麼努力,怎麼付出,在她心裡,我永遠是那個可以被隨意索取、卻不被信任的女兒。
"你……你就是不想管我了!你翅膀硬了,覺得我這個當媽的是累贅了!林晚,我白養你這麼大了!為了給你弟弟買房,我把老本都掏空了,現在讓你出一萬多塊的飯錢你都推三阻四,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母親開始口不擇言,那些最傷人的話語像不要錢的石頭一樣向我砸來。
我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良心?
從我工作第一天起,我的工資卡就成了家裡的備用金庫。
林浩要買最新款的手機,要換最高配的電腦,甚至是他談戀愛請女朋友吃飯的錢,母親都會一個電話打過來,讓我"支援"一下弟弟。
我默默承擔了這一切,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我以為我的付出能換來她一絲一毫的認可和心疼,但現實卻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她只看得到她的兒子,看不到她那個同樣需要關心和支持的女兒。
"媽,你的積蓄是給了弟弟,不是給了我。我每個月給你的五千塊養老錢,你也一分不少地轉給了他。我仁至義盡了。"我一字一句地反駁,"現在我失業了,沒有收入,我拿什麼給你?拿什麼去支付那一萬二的年夜飯?難道要我去借高利貸嗎?""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不管!那一萬二你必須出!不然親戚們怎麼看我們家?怎麼看我?說我養了個白眼狼女兒嗎?"她開始胡攪蠻纏,把親戚的眼光當成了壓在我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就在我準備掛斷電話時,聽筒里傳來了弟弟林浩的聲音,他顯然是搶過了電話。
"姐,你怎麼回事啊?大過年的,惹媽生氣。不就一萬二嗎?對你來說不是小錢嗎?趕緊轉過來,別讓媽操心了。"他的語氣輕浮又理直氣壯,仿佛我是一個永遠不會枯竭的金礦。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點燃了我壓抑已久的怒火。
"林浩,你憑什麼覺得這一萬二是小錢?你為你媽花過一分錢嗎?你那套價值幾百萬的房子,首付是媽的養老錢,月供是我給媽的養老錢。你吃我的,用我的,現在還想讓我為你的虛榮買單?你還要臉嗎?"我積攢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憤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電話那頭,林浩被我吼得愣住了,隨即惱羞成怒地反駁:"你說什麼呢!媽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我是她兒子!她給我花錢天經地義!倒是你,一個要嫁出去的女兒,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還好意思在這裡跟我算帳?""別人家的人?"我冷笑出聲,"對,你說得對,我早晚是別人家的人。所以,從今天起,你們家的事,跟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你媽,你自己養。別再來找我!"說完,我沒等他們再說話,狠狠地按下了掛斷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