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輕抿嘴角。
臉頰兩旁浮出淺淺的梨渦。
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捨給我。
「都聽點阮阮的。」
我臉色蒼白地盯著溫阮腳底,那塊已經辨認不出是什麼形狀的手帕。
手指不自主地緊緊抓住裙擺。
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當年為宋錚縫製這塊手帕時。
阿娘曾點著油燈一針一線耐心教習我的畫面。
這塊手帕不僅承載著我對宋錚的一腔情深。
還承載著我對阿娘的思念。
想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決堤的淚水。
瘋了一般地衝上前推開溫阮。
又撿起地上的那塊方帕,痛苦地捂在胸口。
「宋錚,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不經我的同意,任人處置?」
看著我臉頰上銀亮的淚痕。
宋錚張了張嘴,眼底划過一絲晦澀。
許是有愧,他語氣放軟了些。
「一塊手帕而已。」
「如若你喜歡,等我們成婚後,我去宮裡請最好的繡娘教你,屆時你想繡多少塊都隨你。」
我失神地搖了搖頭,「不會了。」
七日後,我不會嫁給宋錚。
也不會再為他繡第二塊手帕。
宋錚怔了一下,眉心染上一絲凝重。
「什麼不會了?」
我什麼都沒說。
之前被砸到的腳背已經腫脹起來。
後知後覺的痛意,讓我在起身時打了一個踉蹌。
手疾眼快的宋錚上前一步,想要扶穩我。
卻被我不動聲色地躲過。
看著僵在半空的手,宋錚猛地變了臉色。
他譏諷的聲音從齒縫間蹦出。
「矯情。」
我沒再說話,忍著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的痛意,頭也不回地離了開。
6.
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和宋錚見過面。
我雖對有關他的一切消息,再也不想知曉。
可京中人多。
還是不免有幾句風言風語傳到了我的耳朵里。
聽說近日,宋錚又帶著溫阮去上京最有名的布莊。
買了好幾十匹,千金難求的浮光錦。
我院中的婢女有時也會議論幾句。
「聽說這浮光錦宮裡的娘娘都捨不得穿呢,小公爺卻給二小姐買了十幾匹,真夠寵她的。」
「你個土包子懂什麼,我剛才看見在咱們府前停了兩輛馬車。」
「那拉著十幾匹浮光錦的馬車還不算金貴,另一輛雖只拉了一匹布,可卻是那從西域進貢來的軟煙羅,價值連城呢。」
「聽說它薄如蟬翼,色澤如煙,據說製成貼身穿的衣服後,還能延年益壽呢。」
「哎,我們大小姐真可憐,自己的未婚夫對自己不聞不問,卻對自己的妹妹百般殷勤。」
坐在書案前的我,握著筆的手頓了下。
失神間,有墨滴落在紙上暈了開。
片刻後,有下人通報,說是府上的陳管家來了。
他身後的幾人抬了一匹布。
「大小姐,這是小公爺讓我給您送來的軟煙羅。」
「他還特地讓奴帶話,說這下您想做多少塊帕子都行。」
我怔了一瞬。
怎麼也沒料想到,宋錚會把這匹價值連城的軟煙羅送給我。
但也僅僅是詫異了一瞬。
片刻後,我冷冷地出聲。
「這東西我不會收,陳總管自行處理吧。」
眾人一陣唏噓時,我猛地關上了門。
7
又幾日後。
距上京千里之外的祖母那邊回信。
說派來接我的車馬還有兩三日就會抵達上京。
讓我做好準備。
收拾行李時,溫阮突然面色猙獰地闖進我的房中。
「那匹軟煙羅呢?」
我抬頭冷眼看向她,「和你有關係嗎?」
溫阮氣急,往前走了幾步。
「你這個賤人,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我嗤笑出聲,「我怎不知,這匹布何時就成了你的東西了?」
說罷後,我佯裝無辜地眨了眨眼。
「這難道不是宋錚讓陳總管送進我院內的東西嗎?」
溫阮氣憤地抬手指向我。
「你……」
她眼珠一動。
陰鷙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身後的桌子上。
在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時。
她已衝上前,劈手扯開了桌子上我未繫緊的包袱。
一塊羊脂玉佩滾落出來。
她蔥白的指尖剛觸到玉穗子。
我就已經撲上去攥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分外森冷地開口。
「放手!」
看著我這般緊張的模樣,她得意的笑出聲。
又彎下腰在我的耳畔處挑釁道:
「溫知蘊,你搶不過我的。」
「無論是父親的寵愛,還是你的竹馬小公爺。」
她停頓一下,「又或是這塊玉佩。」
話聲落下,她忽然鬆手。
玉佩直直墜向青磚地。
我慌忙去接。
她的秀鞋尖卻搶先踢中玉身。
我撲了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脆響聲炸在耳畔。
玉佩上的蓮花紋頓時裂碎成三瓣。
我不可置信地紅了眼。
這隻玉佩是我阿娘在過世前貼身佩戴的東西。
是她留給我最後的念想。
可它現在卻被溫阮毀了。
十指深深摳進青磚縫。
指縫間溢出的血,也激出了我心中滔天的恨意。
起身後,我毫不猶豫地朝著面前一臉得意的溫阮揚起了手。
8.
屋外廊下一陣腳步聲傳來。
還不等我將手落下。
溫阮猛地把額頭往桌角一磕,跌坐在碎玉旁。
然後哭著叫出聲來。
「姐姐,我不會和你搶阿錚哥哥的。」
「求你了……不要再打我了。」
與此同時,我身後傳來一聲怒斥。
「逆女,你給我住手!」
在我怔愣的一瞬,夾雜著一股遒勁的掌風。
猛地落在我的面上。
這一巴掌力道之大。
頃刻間,我的鼻下血流如注。
眼前的昏黑持續了好一會兒,踉蹌地站穩後。
我才緩緩地看清面前的人,聽到周遭的聲音。
來的人是我的父親和宋錚。
此時此刻,宋錚正一臉心疼地將溫阮抱在懷中,又將凌厲的目光掃向我。
對上他懷中溫阮那道挑釁的目光時。
反覆壓制的怒氣,還是轟地一下竄到了我的頭頂。
我不管不顧地衝上前,用力地將溫阮從宋錚的懷中扯出後。
卯足全身的力氣將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溫阮捂著臉尖叫出聲,逃竄般躲在了宋錚的身後。
在看到懸在溫阮輕顫的睫毛尖上的淚珠後。
宋錚闔下眼,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
又從齒縫間擠出幾字。
「這是你逼我的……」
9.
下一秒,我被宋錚一掌扇倒在了地上。
從鼻下湧出一汩汩的血,也將地上的那幾塊碎玉染了紅。
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滑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我怎麼也沒想到,從前我哪怕破了點皮,都會緊張不已的宋錚。
居然會對我動手。
內心一股無以名狀的悲涼襲來。
我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難怪阿娘曾說,這世間男子大多都是喜新厭舊、薄情寡義之人。
我從前還不信。
認為鮮衣怒馬的宋錚,就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在阿娘病逝前的床頭。
他還曾立下會護著我、照顧我一輩子的誓言。
我那時想。
雖然我沒了阿娘,但至少還有宋錚。
也不算孤身一人。
只是如今,卻不曾想過。
他也會跟著別人來一同欺負我了。
10
半晌後,我伸出手將地上那幾塊沾了血的碎玉,一塊一塊地撿起。
宋錚眉頭緊蹙,眼底讓人辨不出什麼神色。
只是將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
直至,我拿出一塊娟帕將那些碎玉包起,塞入了懷中後。
他眼中的眸光才動了下。
我撐著地,踉蹌地起了身。
宋錚下意識地伸出手,朝我往前走了一步。
卻被身後的溫阮一把拉住。
就在他想說些什麼時,我的父親率先開口。
「溫知蘊,你看看你現在,哪裡還有什麼高門貴女的樣子!?」
我嘴角微顫。
吐出的話卻是譏諷無比,「父親大人搞錯了,從我娘過世後,我溫知蘊就不是什麼高門貴女了。」
許是捕捉到我眼底那轉瞬即逝的恨意。
他一臉複雜地看向我。
「你這是怪我?」
「那天,分明是你親口說,要把嫁入國公府的機會讓給你……」
話說到一半,在察覺到宋錚驟然沉下的臉色時。
他猛地噤了聲。
宋錚看著我微微眯起眼。
「什麼機會?」
盯著他神色凝重的臉龐,我扯了扯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