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雨水敲打著窗玻璃，發出令人心煩的聲響。
方雨薇坐在客廳沙發上，緊緊攥著手機。
螢幕上，家族群里的消息不斷跳動，密密麻麻的文字像螞蟻一樣爬滿了整個螢幕。
方雨薇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深深吸了口氣，手指在螢幕上敲出兩個字。
「媽，什麼事？」
宋秀蘭的回覆來得很快，顯然早就打好了腹稿。
「是這樣的，你姐何婷（大姑子）現在懷孕快八個月了。她婆家那房子在主幹道旁邊，整天車水馬龍的，噪音特別大，對孕婦和寶寶都不好。」
「我們老房子雖然安靜，但是離市醫院太遠，開車都要四十分鐘。萬一有什麼突髮狀況，根本來不及。」
方雨薇盯著螢幕，手指尖已經有些發涼。
她知道，重頭戲馬上就要來了。
果不其然，宋秀蘭接下來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了她頭上。
「我和你爸商量了好久，覺得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最合適。小區環境好，安保也到位，最關鍵是離婦產醫院走路不到十分鐘。」
「所以想問問你，能不能暫時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把婚房騰出來，讓你姐安心養胎，順便坐個月子。」
群里安靜了大概三秒鐘。
緊接著，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幾個親戚開始冒泡發言。
姑姑何秀梅率先開口。
「這主意不錯啊！婷婷懷孕是頭等大事，必須得有個好環境。小薇你一向最善解人意，肯定能理解的。」
然後是嬸嬸劉芳。
「就是嘛，反正都是一家人，暫時擠擠也沒什麼。婷婷現在身子重，需要好好照顧。」
「雨薇那房子裝修得多好啊，住著舒服，對孕婦特別好。」
「小薇從來都很大方，這點小事肯定不會計較。」
一句接一句，像軟刀子一樣割著方雨薇的心。
她們用「善解人意」、「大方」、「一家人」這些詞，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仿佛只要她說一個「不」字，就會變成自私自利、不顧親情的惡毒女人。
可是，憑什麼呢？
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是她和丈夫賀明遠攢了整整五年的積蓄，加上娘家補貼的三十萬，才勉強湊夠首付。
房產證上，清清楚楚寫著她和賀明遠兩個人的名字。
從挑選家具到購買家電，從牆壁的顏色到窗簾的款式，每一個細節都是他們倆親手布置的。
這是他們的家，是他們對未來生活的全部憧憬。
現在，婆婆幾句輕飄飄的話，就要她把這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家讓出去？
給大姑子待產？坐月子？
還說是「暫時」？
方雨薇簡直要被氣笑了。
大姑子何婷是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
從小被公婆寵到大，永遠要最好的，永遠覺得別人給她的都是應該的。
她要是住進來，還能乖乖搬走？
方雨薇的手指懸在螢幕上空，微微顫抖著，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她能說什麼呢？
在這一堆道德綁架面前，任何反對的聲音都會被淹沒。
就在這時，丈夫賀明遠的電話打了進來。
方雨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接起。
她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委屈。
電話那頭，賀明遠的語氣卻有些不耐煩。
方雨薇的心，一下子墜入了谷底。
「賀明遠，那是我們的家！」
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是我們的家。」
賀明遠試圖安撫她。
「可那是我親姐啊，她現在懷孕，情況特殊。咱們幫幫忙，委屈幾個月，不行嗎？」
「委屈幾個月？」
方雨薇氣得渾身發抖。
「這只是委屈的問題嗎？那是我們辛辛苦苦攢錢買的房子！憑什麼她一句話就讓我們搬走？你問過我的意見嗎？」
賀明遠的聲音弱了下去。
「商量？那叫商量嗎？那叫通知！」
方雨薇的眼淚不爭氣地涌了出來。
「賀明遠，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們這個家？有沒有我？」
「你這話說的什麼意思？我怎麼會沒有你？」
賀明遠也有些惱了。
「不就是暫時住幾個月嗎？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那可是我親姐！」
「對！我就是斤斤計較！我就是小氣！」
方雨薇猛地掛斷了電話，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窗外的雨更大了，噼里啪啦的，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她癱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溫馨又熟悉的家。
牆上掛著她和賀明遠的結婚照，兩個人笑得那麼燦爛。
沙發是她跑了五家家具城才挑中的，茶几上還擺著她上周剛買的鮮花。
可現在，這一切都要被奪走了。
就因為大姑子懷孕，她就得像個外人一樣，被從自己的家裡趕出去？
憑什麼？就因為她脾氣好，好說話，就活該被欺負嗎？
群里，婆婆又發消息了。
「@方雨薇，小薇，考慮得怎麼樣了？你姐那邊等著回話呢。」
後面跟著一個笑臉表情。
那個笑臉，看起來格外刺眼。
姑姑也跟著幫腔。
「是啊小薇，婷婷肚子越來越大了，不能再等了。」
「早點安排好，她也能安心養胎。」
方雨薇看著那些話，只覺得從腳底冒起一股寒氣。
她想起結婚這三年來，在婆家受的種種委屈。
婆婆偏心大姑子，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何婷。
家裡做什麼好吃的，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大姑子。
她這個兒媳婦，就像個透明人。
大姑子何婷，更是把她當保姆使喚，動不動就頤指氣使。
以前她覺得，忍一忍就過去了，畢竟是一家人。
可現在，她們竟然要把她從自己的窩裡趕出去！
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
可是，不咽下去又能怎麼樣呢？
和賀明遠吵架？和婆婆撕破臉？
然後呢？讓賀明遠夾在中間為難？讓這個家不得安寧？
她愛賀明遠，不想讓他太難做。
可是，她的委屈，又有誰來體諒？
方雨薇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無聲地哭泣。
眼淚浸濕了睡衣的袖子，一片冰涼。
她覺得自己像個孤島，被名為「親情」的海水包圍，隨時會被淹沒。
難道，就只能這樣認命嗎？
這時，手機再次響起。
還是賀明遠。
方雨薇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心裡五味雜陳。
她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接了起來。
「喂。」
她的聲音還帶著明顯的鼻音。
賀明遠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仍帶著一絲不耐。
「雨薇，別鬧了好不好？我媽剛又給我打電話了，說姐那邊壓力也大，住得不舒服，心情不好，會影響胎兒。」
「我求你了行嗎？就搬回去住幾個月，等姐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咱們就搬回來，我保證！」
方雨薇聽著丈夫的「保證」，心裡一片冰涼。
保證？
拿什麼保證？
到時候大姑子賴著不走，難道他們還能把人趕出去不成？
以婆婆和大姑子的性格，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大了。
「賀明遠，如果我不想搬呢？」
方雨薇輕聲問道，帶著最後一絲希望。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賀明遠的聲音沉了下來。
「方雨薇，你能不能懂點事？非要鬧到大家臉上都不好看嗎？我姐現在懷著孕，是咱們家最重要的事！你就不能體諒一下？」
所以，她方雨薇的感受，她的小家，都可以為了這件「最重要的事」而犧牲。
心，徹底涼透了。
方雨薇忽然就不想哭了，也不想吵了。
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失望籠罩了她。
她對著電話，平靜地說。
「好，我搬。」
說完，她直接掛斷了電話，順手把賀明遠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世界，終於清靜了。
02
方雨薇站起身，環顧這個曾經充滿愛和溫暖的家。
然後，她走進臥室，打開衣櫃，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的動作很慢，很仔細，一件一件地把屬於自己的衣服、化妝品、書籍，還有那些承載著回憶的小物件，全部打包。
屬於賀明遠的東西，她一件都沒動。
這個家，既然他們不珍惜，那她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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