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江北國際機場的時候，林晚攥著行李箱拉杆的手指都泛了白。
不是累的，是激動。
三年沒回國，手機里存著的還是爸媽去年在小區花壇拍的照片，兩鬢的白頭髮又多了些。
這次特意跟公司請了長假，沒提前說，就是想給兩位老人一個驚喜。
畢竟，這是爸媽的七十大壽，她這個做女兒的，怎麼能缺席。
出了航站樓，計程車師傅一腳油門就往老城區的方向奔。
窗外的景色從高樓大廈變成低矮的磚房，空氣里都飄著熟悉的油煙味。
林晚掏出手機，想給閨蜜蘇曉發個消息報平安，手指剛按亮螢幕，就瞥見了鎖屏上的日期。
後天就是大壽的正日子，不知道哥哥林強有沒有提前把宴席訂好。
她想著，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為了這次回來，她把這三年攢下的積蓄都帶上了，足足二十萬，足夠讓爸媽風風光光過個生日。
計程車停在巷口的時候，林晚一眼就認出了自家那棟刷著米黃色塗料的老樓。
樓下的老槐樹還是那麼粗，樹蔭剛好遮住半扇單元門。
她付了錢，拖著行李箱往樓上走，樓梯間的聲控燈被腳步聲驚醒，昏黃的光打在台階上。
還有兩層就到三樓的時候，樓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她媽劉梅的大嗓門，隔著兩層樓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130萬必須讓林晚拿，不然老林這病就沒法治！」
林晚的腳步猛地頓住，行李箱的輪子在台階上磕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耳朵嗡嗡地響。
130萬？
爸爸林建國生病了？
她出國前爸爸身體還好好的，上個月視頻的時候也沒說不舒服，怎麼突然就要這麼多錢治病？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差點喘不過氣。
她屏住呼吸，悄悄往上挪了兩步，把耳朵貼在樓梯間的牆壁上。
這次，不僅是媽媽的聲音，還有哥哥林強的聲音傳了下來。
「媽，林晚在國外一個月能掙多少啊？130萬可不是小數目，她能拿得出來嗎？」
劉梅「嘖」了一聲，語氣里滿是不屑。
「掙多少？她那工作可是咱們託人找的，年薪幾十萬肯定有！」
「再說了，她是老林的女兒，老林生病她不該掏錢？難不成要讓你這個當兒子的掏？你家裡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哪有閒錢！」
林晚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指甲都快嵌進肉里了。
託人找的工作？
當年她出國，爸媽一分錢沒給，還是她自己打了三個月工湊的路費和學費。
找工作的時候，她每天只睡四個小時，投了上百份簡歷才拿到offer，怎麼就成了託人找的？
還有哥哥林強，他前兩年買房，爸媽偷偷給了他五十萬，怎麼到了爸爸治病，就成了沒閒錢了？
一股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凍得她渾身發抖。
「可是媽，林晚要是問爸得的什麼病，在哪家醫院，咱們怎麼說啊？」林強的聲音裡帶著點猶豫。
劉梅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變得理直氣壯。
「就說急性心梗，要做搭橋手術，必須先交押金！醫院就說市中心醫院，她要是真去查，咱們再想辦法搪塞！」
「反正錢拿到手再說，你弟下個月結婚，彩禮還差八十萬，加上你爸這『醫藥費』，剛好夠了！」
林晚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了。
弟弟林偉結婚？
她怎麼不知道弟弟要結婚了？
上個月視頻，媽媽隻字未提，反而一個勁地問她在國外過得好不好，錢夠不夠花，語氣親熱得讓她心裡暖烘烘的。
原來，那所有的關心都是假的，都是為了讓她心甘情願掏錢做鋪墊。
爸爸的病是假的，130萬是為了給弟弟湊彩禮和哥哥的「養老錢」，她這個女兒，不過是他們眼裡的提款機。
行李箱的拉杆被她攥得變形，金屬的涼意透過掌心傳過來。
她想起小時候，家裡有什麼好吃的，永遠先給哥哥和弟弟。
她想買本練習冊，媽媽說浪費錢，轉頭就給弟弟買了最新的遊戲機。
她考上重點高中，媽媽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要不是班主任親自上門勸說，她根本沒機會繼續上學。
那時候她總告訴自己，爸媽只是重男輕女，等她長大了，多掙錢孝敬他們，他們總會對她好的。
可現在才明白，有些偏心，是刻在骨子裡的。
「對了媽，林晚這次回來，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她怎麼突然就回來了？」林強又問。
「發現什麼？她一個常年在國外的，能發現什麼？」劉梅嗤笑一聲，「估計是良心發現，想回來給我們過壽唄。」
「正好，省得我們再給她打電話了。等她進門，咱們就哭，把老林說得越慘越好，保管她心軟掏錢。」
「她從小就聽話，這次肯定跑不了。」
聽話？
林晚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是聽話，所以初中畢業就去打工，供哥哥上大學；她是聽話，所以自己省吃儉用，把攢下的錢都寄回家裡；她是聽話，所以明明受了委屈，也從來不敢跟爸媽說。
可她的聽話，在他們眼裡，就是理所當然的壓榨。
樓梯間的聲控燈滅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林晚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哽咽，拖著行李箱，轉身往樓下走。
她沒有回家，而是找了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住了下來。
進了房間，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獃。
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她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媽媽」兩個字，手指懸在接聽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響了很久，電話自動掛斷了。
沒過幾秒，微信消息就發了過來，是媽媽的語音。
她點了播放，劉梅的聲音帶著刻意的溫柔。
「晚晚啊，你是不是快到了？媽給你燉了你最愛喝的排骨湯，一直在鍋里溫著呢。」
林晚閉上眼，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最愛喝的排骨湯？
她小時候根本不愛喝排骨湯，因為媽媽總把排骨都挑給哥哥弟弟，只給她留一碗清湯。
這些，媽媽從來都不記得。
她回了條消息：「媽，我航班延誤了，明天才能到。」
發送成功後，她把手機扔到一邊，蒙上被子，任由眼淚浸濕枕套。
她需要時間冷靜，也需要時間弄清楚，這130萬的騙局，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隱情。
第二天一早，林晚被手機鈴聲吵醒。
是閨蜜蘇曉打來的。
「晚晚！你回國了怎麼不告訴我？要不是我昨天在機場碰到你那個遠房表姐，我還不知道呢！」蘇曉的大嗓門從電話那頭傳來。
林晚揉了揉紅腫的眼睛，聲音沙啞。
「曉曉，我現在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
半小時後，蘇曉出現在酒店房間門口。
一進門，她就看到林晚眼底的青黑和紅腫的眼睛，瞬間就急了。
「晚晚，你怎麼了？是不是在國外受委屈了？還是你爸媽欺負你了？」
林晚把昨天在樓梯間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蘇曉。
蘇曉越聽越氣，拍著桌子罵道：「你爸媽也太過分了！還有你那兩個哥哥弟弟，簡直就是吸血鬼！」
「130萬！他們怎麼敢開口的？真當你是印鈔機啊！」
林晚苦笑了一下，「我現在就想知道，我爸到底有沒有生病，我弟是不是真的要結婚了。」
蘇曉立刻點頭，「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爸認識市中心醫院的人，我去查一下有沒有你爸的住院記錄。你弟那邊，我也託人去打聽一下。」
看著蘇曉雷厲風行的樣子，林晚心裡稍微暖了點。
在這個城市裡，除了蘇曉，她好像再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了。
中午的時候，蘇曉打來了電話，語氣凝重。
「晚晚，市中心醫院根本沒有你爸的住院記錄，我託人問了，最近半個月都沒有叫林建國的急性心梗患者。」
「還有你弟林偉，確實要結婚了，女方要八十萬彩禮，還要一套全款房，你爸媽正到處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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