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作沒看見:「你爸不在家,這些都是我應該關心的事,群里的『收到』總要有人回。」
靜謐的夜色中,只有風偶爾划過窗戶,把窗外凌亂的枝條倒影拍打在玻璃上。
「她和你一樣,也是別人給介紹的,原本在小區里的維修中心做接線員。」
他沉默許久,緩緩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上普通的圓形吸頂燈。
「那時候我們有點錢了,也已經買了這棟房子。我爸給她的條件和給你的差不多,只要她能照顧好我,工資全部上交給她。」
那個女人剛進家門的時候很不一樣,她很熱情地討好著周邢父子倆,讓兩個漂泊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家庭的溫暖。
那應該是周梨廷最開朗的一段時間吧。
正是因為那段時間的美好,周梨廷在學習上進步驚人,從甩尾班的甩尾學生一躍衝進尖子班前幾名。
可這對父子的坎坷並沒有就此終結,這樣美好的生活僅僅持續了不到兩年。
那一天周梨廷放學回家,聽到她在和周邢打電話,言語間說的話很難聽,好像因為那年周邢的收入只有八十幾萬,和給她的承諾不一樣。
初中生已經有了完善的金錢概念,他不覺得他們在家要花那麼多錢,於是偷偷觀察那個女人的消費行為。
他用手機搜索了女人房間的物品,不僅發現大量價值幾萬元的輕奢品,還找到了許多票據,一千多的美甲、兩千多的髮型,甚至是五千多一頓飯,幾萬的整形手術單。
周梨廷當時就火了,氣急敗壞地把這件事告訴周邢。
但周邢這人老實,沒什麼脾氣,總喜歡體貼別人。
他覺得這個女人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但對孩子不錯,從來沒虧待過周梨廷。
他說:「人突然有錢都會洒脫些,跟暴發戶心態一樣,沒事,爸現在把路子都跑起來了,以後也不只掙這點兒。」
周邢說得沒錯,那個女人雖然大手大腳,但從來沒虧待過周梨廷,甚至可以說關懷備至,連周梨廷的內褲襪子都是她親自帶著去挑。
所以周梨廷生氣歸生氣,也沒真想著怎麼樣。
直到他初三那年……
11
「我當時在床上坐著看書。」
周梨廷話語間突然站起來湊近我,一條腿跪在床沿上,俯身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睛。
他拿起我的右手,放在他脖頸的位置,然後一點點往下,滑到胸腹部。
初高中是男孩子的發育階段,周梨廷身姿挺拔,除去少年人的青澀,儼然就是個散著光和熱的男人。
他還想往下,我意識到危險,驚慌地抽回手。
「她就是這樣拿著我的手,放在她自己身上,帶著我撫摸她,然後一把扯下我的褲子……」
後面的話他沒繼續說,我看到他眼中噁心又排斥的神色,哪裡還能不明白。
那個女人喜歡上了自己的繼子,並且做出最最不該做的事,讓一個初三的孩子留下了永遠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她後來為什麼會走?因為你今天看見的那一幕,因為她發現我床下囤積的那些工具,因為她知道我連死都不怕。」
除了這棟房子,周邢死活不分,那個女人罵罵咧咧地帶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夾著尾巴逃跑了。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雨,房間裡的溫度變得很低。
我看著周梨廷,和他看著我的眼神一樣,空洞、麻木、沒有任何情緒。我在聽別人的故事,他在講別人的故事。
「怎麼突然願意告訴我?」
「你可以裝出任何你覺得有利於生存的樣子,母慈子孝也好,歲月靜好也罷。告訴你,是想警告你,想好好過就老實點兒。」
「嗯,記著了。」我沒有反駁他的針對,淡淡地點點頭,「睡去吧,放假後媽帶你去報仇。」
「用得著你?」
「我這人受不得窩囊氣,你和你爸這忍氣吞聲的風格能把我憋死。」
「……」
周梨廷以為我就這樣一說,沒想到周末第一天早上六點就被我從床上拖起來,坐著城際大巴車直奔他生母所在的地址。
「你有病吧,楊淺!我用你幫我報仇?」
「請對你後媽有點基本的尊重,叫我淺姨,不然我告訴你爸去。」
這點破事要不好好解決,周梨廷越積越深的仇恨永遠是顆雷,鬼知道哪天就炸了。
「倆大老爺們兒能被人給欺負成這樣,真行。」
「……」
12
韁成企業,老闆姜大通,周梨廷生母改嫁的老闆,主營保健品和低端護膚品業務。
別看企業不大,每年撈的油水不少。上坑客戶,中坑員工,下坑供應商,滿身的官司。
我帶著周梨廷直奔韁成對手公司,要求見他們老闆。
小企業的老闆除了應酬,基本都在公司辦公,我將連夜收集的幾份資料發給他,從他那裡換來了姜大通和周梨廷生母的聯繫方式。
周梨廷全程是蒙的,直到我在回城的大巴車上給他生母發信息,他才揉著剛長起來的頭髮問:「你到底是怎麼查到這些東西的?」
「我們做人事的人有套自己的查詢系統。」
只要一張照片,一個名字,足以在各個人事群查到大量有用信息。
「這樣的公司,員工離職的時候一定會備份把柄資料,確保離職後能拿到最後的工資。」
很幸運,我不僅買到了姜大通讓員工忽悠供應商和客戶的聊天截圖,還拿到了他和小三在辦公室的露骨照片。
回到家後相安無事了幾天,周梨廷上學時,我一直關注著韁成公司的現狀。
果然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地方新聞公眾號爆出視頻,姜大成老婆在辦公室當場抓姦,兩人在公共場合大打出手,雙雙住院。
沒幾天,韁成公司就因為供應商終止合作造成交貨違約,不僅失去了最主要的客戶,還出了大量違約金。
銀行聞到風頭立刻終止合作,姜大成想貸款挺過去都辦不到。
與之相對的,垮了一個韁成,對手公司的業務一飛沖天,更是把客戶全攬在手裡,要韁成死只是時間問題。
「怎麼樣?解氣嗎?」
我拉著周梨廷在館子裡改善生活,把收集的情報都傳給他。
大碗酸菜魚和水煮肉的蒸汽後,周梨廷垂著眼瞼沉默很久,最後點了點頭,聲音有些低啞:「吃吧,別涼了。」
他沒有說感謝的話,也沒有改變和我說話時針鋒相對的態度,但在家裡會穿上寬鬆的家居服,不再是一條短褲到處晃了。
「你兩個繼母的信息不用我從你爸那裡套情報了吧,發給我。」
「你又想搞什麼?」
「閒得難受,找找刺激。」
「……」
看得出來,周梨廷骨子裡是恨的,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他表面上覺得我煩,夜裡卻還是把那兩個女人的所有信息發在我手機上。
13
周梨廷的第一任繼母根本不用報復,我讓人拍了一段視頻發給他,是一間陰暗潮濕,不足三十平的屋子。
四十歲的女人看著像五十多歲,枯瘦地坐在床上,對著鏡頭勉強扯出個笑臉,做出嫵媚的姿態。
拍視頻的人問:「多少錢?」
她說:「四十。」
「有病嗎?」
「治了,治好了,真的。三十也成,別急著走。」
女人的床上一片狼藉,怎麼看都不像病治好了的樣子,就算隔著螢幕,也仿佛能聞到房間裡令人作嘔的氣味。
她最終還是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走上了原本那條看著是糖,其實全是玻璃碴的不歸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