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嗡嗡震動時，我正在看一份季度報表，螢幕上"堂弟"兩個字像一團飛入清爽房間的蒼蠅，令人煩躁。
我知道，這通電話意味著什麼。
它意味著我精心計劃的、只屬於我自己的周末，又將被一家六口的吵鬧、挑剔和理所應當的索取所吞噬。
我按下接聽鍵，聽著他油滑的聲音，在那句"姐，我們這周想吃佛跳牆"說出口時，我胸中積壓多年的火山，終於找到了一個滾燙的噴發口。
01
電話那頭，堂弟林強還在喋喋不休地描述著他對佛跳牆的嚮往，仿佛那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生理想。
"姐，我老婆最近看美食節目，就饞這一口。你知道的，她還懷著二胎，口味刁得很。我爸媽也念叨著，說一輩子沒吃過這麼高檔的東西。你那麼能幹，肯定有辦法的吧？"他的語氣充滿了熟稔的理所當然，那種毫不費力就能從我這裡榨取價值的自信，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著我的耐心。
我沒有立刻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昂貴的紅木辦公桌，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我的思緒飄回了三年前，我用盡所有積蓄和銀行貸款，買下這套市中心大平層的時候。
那時候，叔叔嬸嬸，也就是林強的父母，帶著他來"暖房"，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祝賀，不如說是勘探。
他們像巡視自家領地一樣，摸摸這裡的真皮沙發，敲敲那裡的大理石餐桌，嘴裡嘖嘖稱奇："微微真是出息了，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多浪費啊！"從那天起，我的房子就不再完全屬於我。
他們一家，包括林強和他剛結婚的妻子，以及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每周六都會準時在下午五點按響我的門鈴，帶著一種"我來是給你面子"的施捨感，開始他們雷打不動的"家庭聚餐"。
起初，我念著親戚情分，想著大家平時工作忙，周末聚一聚也好。
我精心準備食材，研究菜譜，變著花樣地做出一大桌子菜。
可我的善意，換來的卻是無盡的挑剔。
嬸嬸會捏著嗓子說："微微啊，你這個紅燒肉太甜了，我們家老林血糖高，吃不了。"叔叔則會皺著眉頭："這魚蒸老了，火候沒掌握好，可惜了這麼好的石斑魚。"林強的妻子更是重量級，她會當著我的面，指揮她那到處亂跑的兒子："寶寶，別碰那個花瓶，你林薇姑姑買的便宜貨，打碎了還得讓她再花錢。"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林強，他每次酒足飯飯後，都會癱在沙發上，一邊剔牙一邊對我進行"人生指導"："姐，我說你一個女孩子，別總是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錢是賺不完的，趕緊找個人嫁了才是正經事。你看你這房子，冷冷清清的，沒人氣。"他們一家人，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勞動成果，吃著我花錢買來的昂貴食材，末了還要對我本人和我的生活方式進行一番居高臨下的批判。
他們從未帶過一瓶油或一袋米，甚至連一句真心實意的"謝謝"都吝於給予。
吃完飯，碗一推，屁股一抬，留給我一屋子的狼藉和油污。
我不是沒有反抗過。
有一次我藉口公司加班，告訴他們周末不方便。
結果嬸嬸在電話里立刻變了臉，聲音尖銳地控訴："林薇你什麼意思？出人頭地了就看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了？我們好心好意去看你，你還把我們往外推？你爸媽就是這麼教你的嗎？你這麼做，不怕別人戳你脊梁骨嗎？"那頂"忘恩負負義"的大帽子扣下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父母是老實本分的工薪階層，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眼光里，最怕的就是親戚間的閒言碎語。
他們勸我："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別計較那麼多了。他們願意來，就讓他們來吧，多雙筷子的事。"可是，這真的只是多雙筷子的事嗎？
他們消耗的不僅僅是我的金錢，更是我寶貴的休息時間、我的情緒價值和我的個人空間。
我辛辛苦苦打拚來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他們理直氣壯索取的資本。
我成了那個必須大度、必須無私、必須滿足他們一切需求的"成功親戚"。
漸漸地，我麻木了，甚至產生了一種扭曲的自我懷疑：是不是我真的太計較了？
直到今天，這通"佛跳牆"的電話，像一道驚雷，徹底劈醒了我。
佛跳牆？
虧他們想得出來。
那東西工序複雜，食材昂貴，根本不是家常菜的範疇。
林強的要求，已經不是蹭飯了，而是赤裸裸的敲詐。
02
"姐？姐？你在聽嗎？"電話那頭，林強久久沒等到我的回應，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翻湧的怒火壓下去，換上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輕快甚至帶著一絲興奮的語氣："在聽在聽，當然在聽。佛跳牆是吧？好東西啊！弟妹懷孕辛苦了，是該好好補補。叔叔嬸嬸年紀大了，也該嘗嘗鮮。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我的爽快讓林強愣了一下，他似乎沒想到這次我會如此輕易地答應，畢竟上周他還因為嫌我買的澳洲龍蝦不夠大而和我鬧了不愉快。
他遲疑地問："姐，你……你沒開玩笑吧？那東西聽說很難做的。"我輕笑一聲，聲音里透著一股他無法理解的從容和決絕。
"做？我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再說家裡也做不出那個味道。"我頓了頓，拋出了精心準備好的誘餌，"我最近剛好認識了一個做私房菜的大廚，他家的佛跳牆是招牌絕活，用料都是頂級的，什麼鮑魚海參魚翅，都是市面上見不到的好貨。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訂位子。"林強那邊立刻傳來了吞咽口水的聲音，他激動得語無倫次："私房菜？那……那得多少錢啊？""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輕描淡寫地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審判鋪設冰冷的台階，"最重要的是大家吃得開心。你們一家六口，加上我，七個人。我讓大廚給我們準備一間最好的包廂，配最好的菜。你們就等著享福吧。"
掛斷電話，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立刻在網上搜索本市最貴、最奢華、最一座難求的私房菜館。
很快，一家名為"靜園雅集"的餐廳進入了我的視線。
它的網頁設計得古樸典雅，沒有任何誇張的宣傳，但菜單上的價格卻足以讓普通人望而卻步。
其中，招牌的"古法佛跳牆"，赫然標價：8888元/位。
看到這個數字，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就是它了。
我撥通了餐廳的預約電話，用我最專業的商務談判口吻，和經理確認了周末晚上的包廂，以及八位的"古法佛跳牆"套餐。
經理在電話那頭確認道："林小姐，總共八位，總價是71104元，另外需要加收15%的服務費，一共是81769.6元。我們需要您預付三成的定金。""沒問題。"我報上了我的信用卡號，乾脆利落地支付了定金，"剩下的尾款，用餐結束後我的堂弟林強先生會來結算。請務必把帳單親自交到他手上。"做完這一切，我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不是一次衝動的報復，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切割。
這些年，我用忍讓和退縮，喂養了他們的貪婪和無恥。
現在，是時候讓他們為自己的貪婪，支付一次永遠無法忘記的帳單了。
我打開微信，點開和林強的對話框，將餐廳的預定信息、華麗的電子邀請函，以及那張清晰標註著"8888元/位"的菜單截圖，一併打包發送了過去。
然後，我編輯了一條信息："小強，餐廳已經訂好了，本市最好的私房菜。你點名要吃的佛跳牆，我給你安排了頂配的。到時候你帶著叔叔嬸嬸他們直接過去就行，我公司臨時有事，會晚一點到。對了，這家餐廳需要用餐人親自結帳，我已經付了定金，剩下的尾款你記得結一下。畢竟是你一片孝心要請長輩們嘗鮮，這個面子我可不能搶。"發完這條信息，我關掉手機，將它扔進抽屜。
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想像著林強一家看到這條信息時的表情，那一定比任何喜劇電影都要精彩。
我知道，一場家庭風暴即將來臨，我的叔叔嬸嬸，我的父母，甚至整個家族的唾沫星子都可能將我淹沒。
但這一次，我不想再退了。
我的善良應該有鋒芒，我的底線不容踐踏。
這個周末，將是我人生的一個全新開始。
03
林強收到我微信消息的時候，正和他老婆躺在床上，一邊刷著短視頻，一邊暢想著周末的佛跳牆大餐。
他老婆王莉莉正敷著一張金箔面膜，懶洋洋地說："老公，你說你姐這次能做得地道嗎？我可是在電視上看了，那佛跳牆裡得有十幾樣好東西呢，少一樣味道都不對。"林強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放心吧，我姐那個人，死要面子。我既然開口了，她肯定得弄最好的。她那大房子，一個月租出去都能收一兩萬，還在乎這點食材錢？"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了。
林強拿起來一看，先是被那張設計精美的電子邀請函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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