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今天所有的"幡然醒悟",所有的"痛改前非",都不過是另一場表演。
他不是良心發現,他只是害怕了。
害怕東窗事發,害怕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這一刻,我對他所有的情分,所有的留戀,都在瞬間化為烏有。
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憎恨和噁心。
我擦乾眼淚,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看著地上那個崩潰的男人。
"張軍,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我轉身走進臥室,從衣櫃的最底層,拖出了一個積滿灰塵的行李箱。
我開始收拾我的東西,只拿了幾件應季的衣服和一些重要的證件。
張軍踉踉蹌蹌地跟了進來,他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哭著哀求:"小嵐,不要走!你別離開我!我知道我錯了,我罪該萬死!你打我,你罵我,怎麼樣都行,就是別離開我!求求你了!"
我低頭看著他,這個我愛了半生的男人。
他的眼淚,他的懺悔,再也無法在我心裡激起一絲漣漪。
有些錯誤,可以被原諒,但有些罪孽,永遠無法被救贖。
我一腳踹開他,聲音冷得像冰:"放手。你讓我覺得噁心。"
我的決絕讓他徹底絕望了。
他鬆開手,癱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我沒有再看他一眼,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家。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將他所有的哭喊和哀求,都隔絕在了身後。
外面的夜色很濃,寒風刺骨。
我站在小區的路燈下,拿出手機,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悅悅,幫媽媽訂一張最快來你那裡的機票。媽媽……要去找你。"
電話那頭,女兒擔憂地問:"媽,出什麼事了?你和爸……"
"以後,我就只有你了。"我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那被謊言和陰謀吞噬了的三十年。
08
在女兒家安頓下來的第二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位律師。
我把我手裡所有的證據,包括婆婆的那些信件、張偉的借條,以及我和王莉的通話錄音,都交給了他。
律師在看完所有材料後,臉色變得非常嚴肅。
他告訴我,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家庭糾紛的范-疇,而是涉及到了嚴重的刑事犯罪——故意傷害罪。
而且,由於時間久遠,追訴起來會有一定的難度,但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張偉和婆婆以敲詐勒索為目的,試圖騙取我的退休金,這本身也構成了詐騙未遂。
"林女士,您想怎麼做?"律師問我,"如果您決定起訴,我們將面臨一場漫長而複雜的官司。但從證據鏈來看,我們的勝算很大。"
我想起了我父親。
這些年,因為那條殘疾的腿,他過早地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性情也變得孤僻暴躁。
我們家的生活一落千丈,母親為了補貼家用,不得不去打好幾份零工,最後積勞成疾,早早地離世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們用卑劣手段換來的一切。
不,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不僅要為我被欺騙的三十年討回一個公道,更要為我那含冤半生的父親,討回一個公道。
"我起訴。"我看著律師,眼神堅定,"我要讓他們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應有的代價。"
我的決定得到了女兒張悅的全力支持。
她抱著我,眼睛紅紅地說:"媽,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這些年,你受的委屈太多了。以後,有我呢。"
女兒的理解和支持,給了我無窮的力量。
在律師的協助下,我很快就向法院提起了訴訟,並向公安機關報了案。
消息傳回張家,無異於一場八級地震。
最先給我打電話的是張軍。
他在電話里苦苦哀求我,求我撤訴。
他說他知道錯了,他願意做任何事來補償我,只求我能放過他媽和他弟弟。
他說他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張偉是家裡的頂樑柱,他要是坐了牢,王莉和阿浩怎麼辦?
"小嵐,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看在我們三十年夫妻的情分上,饒了他們這一次吧!"他在電話里哭得老淚縱橫。
"情分?"我冷笑,"張軍,當我們躺在床上,你心裡卻藏著一個可以毀掉我一生的秘密時,你跟我講過情分嗎?當你看著你媽和你弟像吸血鬼一樣吸我的血,你卻無動於衷時,你跟我講過情分嗎?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談情分?"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並將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緊接著,張偉和王莉也開始對我進行輪番的電話轟炸。
張偉在電話里先是破口大罵,罵我心腸歹毒,不顧親情,後來見我不為所動,又開始服軟,說他知道錯了,他願意把那五萬塊錢還給我,甚至願意再多給我一些補償,只求我高抬貴手。
而王莉,則是不停地哭,說她也是被逼的,說阿浩不能沒有爸爸,求我看在孩子的份上,給他們一條生路。
但我心意已決。
他們的求饒,只會讓我覺得更加噁心。
如果不是那個敲詐者找上門,如果不是他們需要我的五十萬來填窟窿,他們會懺悔嗎?
他們只會把那個骯髒的秘密,永遠地埋藏在心底,繼續心安理得地過著他們的好日子。
最可笑的是婆婆。
她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了我女兒張悅的電話,開始一天到晚地騷擾她。
她顛倒黑白,跟張悅說我如何如何不孝,如何如何容不下他們,說我鐵了心要害死他們一家。
張悅被她煩得不勝其煩,但還是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她直接對婆婆說:"奶奶,我媽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們當年怎麼對我外公的,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這場風波,很快就以雷霆萬鈞之勢,席捲了我們整個家族。
親戚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指責我太絕情,不該把家醜外揚;也有人同情我的遭遇,痛斥張家的無恥。
但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屏蔽了所有的外界干擾,一心一意地配合律師,準備開庭的材料。
我知道,這不僅是一場官司,更是對我過去人生的一場清算。
我要親手,將那些曾經加諸於我和我家人身上的不公與傷害,一一撕碎,暴露在陽光之下。
09

法院的傳票和公安局的立案通知書,像兩道催命符,徹底擊垮了張家人的心理防線。
首先崩潰的是張偉。
在接到警方的傳喚後,他整個人都蔫了。
他知道,在那些白紙黑字的信件證據面前,任何的狡辯都是徒勞的。
據說,他在派出所待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從當初如何與母親合謀,如何找人製造車禍,到後來如何被當年的同夥敲詐,所有細節,都和盤托出。
由於案情重大,張偉很快就被刑事拘留了。
消息傳來,婆婆當場就中風了,被緊急送進了醫院。
雖然搶救了過來,但半邊身子都偏癱了,口眼歪斜,話也說不清楚。
曾經那個在家裡說一不二、撒潑打滾的老太太,如今只能癱在病床上,大小便失禁,靠人伺候。
王莉成了最忙碌的人。
她一邊要照顧病倒的婆婆,一邊還要為張偉的事情四處奔走。
她賣掉了家裡的車,又四處找親戚朋友借錢,湊了一筆錢,想要找我和解,希望我能出具一份諒解書,好讓張偉能被判得輕一點。
她託了很多親戚來做說客,最後找到了我的親弟弟。
弟弟帶著王莉找到了我女兒家樓下。
看著憔悴不堪、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的王莉,我心裡沒有絲毫的同情。
我只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當初我沒有這筆退休金,如果那個敲詐者沒有出現,你們是不是打算把這個秘密瞞我一輩子?"
王莉張了張嘴,最終無力地低下了頭。
答案不言而喻。
"回去吧。"我說,"諒解書,我不會簽。他應該為他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王莉最終哭著離開了。
我知道,很多人會說我冷酷,說我絕情。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做出這個決定時,是何等的平靜。
這不是報復,這是公道。
不久之後,法院開庭了。
我作為原告,坐在原告席上。
張軍也出庭了,他是作為證人。
當他在證人席上,聲音顫抖地陳述自己是如何知情不報,如何在這三十年里備受煎熬時,我看著他花白的頭髮和佝僂的背影,心中一片漠然。
我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關係。
張偉穿著囚服,被法警押上被告席。
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神黯淡無光,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囂張氣焰。
當法官宣讀證物,將那些信件的內容公之於眾時,他羞愧地低下了頭。
最終,法院的判決下來了。
張偉因故意傷害罪和詐騙未遂,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婆婆因為是主謀,但考慮到她目前的身體狀況,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監外執行。
這個結果,大快人心。
官司結束了,我和張軍的離婚手續也很快辦了下來。
房子賣了,存款也分了。
拿到屬於我的那筆錢時,我沒有任何喜悅,只覺得無比疲憊。
我用三十年的青春,換來了一個沉痛的教訓。
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我帶著我父親的遺像,去了他的墓地。
我把判決書的複印件,在墓前一張一張地燒給了他。
"爸,"我跪在墓前,淚流滿面,"害你的人,已經遭到了報應。您的冤屈,女兒幫您洗刷了。您安息吧。"
山風吹過,仿佛是父親在天之靈的回應。
那一刻,壓在我心頭三十年的巨石,終於被徹底搬開了。
10
風波過後,生活終於恢復了平靜。
我沒有再回那個讓我傷心了半輩子的城市,而是留在了女兒所在的這個南方小城。
女兒和女婿很孝順,給我租了一套離他們不遠的小公寓,方便隨時照顧我。
我用分到的錢,給自己報了一個老年大學,學起了我年輕時一直想學卻沒時間學的國畫和書法。
每天去上上課,和同學們一起聊聊天,下午去公園裡散散步,日子過得清凈而充實。
我開始嘗試著去認識新的朋友,參加社區的活動。
我發現,原來沒有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生活可以如此美好。
我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容。
偶爾,我也會聽到一些關於張家的消息。
據說,婆婆自從判決下來後,病情就愈發嚴重,沒過多久就在醫院裡去世了。
王莉一個人要拉扯孩子,又要償還之前欠下的債務,日子過得非常艱難。
她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租住在一個很小的老舊小區里。
而張軍,他沒有再婚,一個人孤零零地守著他分到的那筆錢,據說精神狀態很不好,經常一個人在家喝悶酒,也幾乎不和任何親戚來往。
他曾經托我弟弟帶話,說他後悔了,說他想見我一面。
我拒絕了。
我們之間,早已沒什麼好見的。
相濡以沫是假的,舉案齊眉是假的,三十年的婚姻,從根上就是爛的。
原諒他?
我沒有那麼高尚。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從我的生命里,徹底地刪除。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和女兒悅悅坐在陽台上喝茶。
悅悅看著我正在畫的一幅山水畫,笑著說:"媽,你現在看起來,比退休前年輕多了。"
我笑了笑,放下畫筆,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
是啊,現在的我,才算是真正地活過來了。
那通索要五十萬的電話,在當時看來,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卻有些感謝它。
如果不是它,我可能還會繼續生活在那個謊言的牢籠里,忍氣吞聲地過完我的餘生。
它像一把鋒利的刀,雖然過程痛苦,卻幫我割掉了附著在我生命里的毒瘤,讓我獲得了新生。
我的退休生活,沒有從安逸和悠閒開始,而是從一場戰爭開始。
但幸好,這場戰爭,我打贏了。
我贏回了我的尊嚴,我的安寧,以及我未來人生的所有可能。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茶香清洌,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