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我打斷他,「所以我就活該被她指著鼻子罵?我就活該犧牲我的安寧,去滿足她那一大家子的貪婪?小偉,你是我兒子,這個時候,你不向著你媽,還反過來替她說話?」
李偉在那頭沉默了,我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親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鬧那麼僵不好看。要不……您就再辛苦一年?就一年,明年,明年我保證,我帶您出去旅遊過年,行不行?」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從我的頭頂澆到腳底。
我沒想到,我的親生兒子,在面對這種無理的勒索時,第一反應不是維護我,而是選擇讓我退讓和妥協,來換取所謂的「家庭和睦」。
我的心,一瞬間涼透了。
「李偉,你記不記得你上大學那會兒,我為了給你湊學費,白天在廠里上班,晚上去夜市擺攤賣襪子,一雙襪子賺五毛錢,我一晚上要站五個小時。你記不記得你結婚買房,首付還差十萬,我把我的養老錢,連我媽留給我的金鐲子都賣了,才給你湊齊?你記不記得,陳靜生孩子,我伺候她坐月子,白天黑夜地帶孫子,累得腰間盤突出,到現在一到陰雨天還疼得直不起腰?」
我一口氣說著,聲音越來越大,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這些年的委屈和辛酸,在這一刻全部湧上了心頭。
電話那頭的李偉徹底不說話了,我甚至能想像出他此刻愧疚又為難的樣子。
「媽,對不起……我……」
「你不用說對不起。」我擦了擦眼淚,語氣變得異常平靜和堅定,「我為你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但是,這不代表我就要為你的岳母一家,為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奉獻我的晚年。李偉,我明確告訴你,這個年,我一個人過,誰也別想改變我的主意。如果你覺得我這個媽讓你為難了,以後你可以不用再見我。但是想讓我妥協,門都沒有!」
「媽,您別這麼說……」李偉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話說完了。」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將手機調成了靜音。
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的聲音。
我走到沙發上坐下,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已經暗了下來。
屋子裡沒有開燈,我就那麼靜靜地坐著,感覺自己像一座孤島,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我的兒子,我唯一的依靠,在關鍵時刻,卻成了一把插向我心臟的刀。
03

接下來的幾天,世界仿佛真的安靜了。
李偉沒有再打電話過來,兒媳婦陳靜更是杳無音信。
只有微信里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聊,偶爾跳動幾下,提醒我並非與世隔絕。
但那裡的熱鬧,與我無關,甚至讓我感到刺眼。
直到周五的晚上,這個虛假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了。
馬桂蘭顯然沒有善罷甘休,她選擇了一個更廣闊的戰場——家族群。
這個群里不僅有我們兩家的直系親屬,還有一些八竿子打得著的遠房親戚。
晚上八點多,我正準備睡覺,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
我拿起來一看,是家族群的消息,已經99+了。
點開一看,我的血壓瞬間飆升。
馬桂蘭在群里發了一大段聲情並茂的文字,中心思想就是控訴我這個親家「為富不仁」、「自私冷血」。
她把我想要一個人過年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成「嫌棄他們家窮,大過年的要把他們趕出家門」,還說我坐擁「萬元退休金」,卻對她家「嗷嗷待哺的幾個孩子見死不救」。
為了增加可信度,她還配上了幾張她那兩個孫子面黃肌瘦的照片,雖然我知道那倆孩子比誰都能吃。
一石激起千層浪。
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李偉的一個堂嬸首先跳了出來:「哎喲,大姐,孩子他奶奶怎麼能這樣呢?過年不就圖個熱鬧嘛,怎麼能把親戚往外趕呢。」
馬桂蘭的弟媳婦立刻接話:「就是啊,誰不知道我姐這些年為了孩子有多辛苦。現在老的享福了,就不管小的死活了?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靜蘭啊,不是我說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了。錢是掙不完的,親情最重要啊。」一個不知道隔了多少輩的表舅公也開始倚老賣老地「教導」我。
一句句指責,一聲聲「勸告」,像一把把鈍刀子,一下下割在我的心上。
這些人,有多少在我困難的時候伸出過援手?
又有多少在我給李偉湊首付的時候,說過一句「我們幫你」?
沒有,一個都沒有。
他們只在我風光的時候湊上來奉承,在我「犯錯」的時候跳出來審判。
我看著手機螢幕,氣得渾身發抖。
我想反駁,想把馬桂蘭家的真實情況公之於眾,想告訴所有人,她那個兒子是怎麼好逸惡勞,她又是怎麼把女兒當成提款機。
但我的手指在螢幕上懸了半天,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我知道,沒用的。
在他們眼裡,我「有錢」,就是原罪。
我說什麼,都像是狡辯。
就在這時,李偉終於在群里說話了。
我心裡燃起一絲希望,他是我兒子,他總該為我說句話吧。
然而,他發出來的是:「各位叔叔阿姨,大家別說了。這是我們家的家事,我們會處理好的。我媽她……她可能就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大家別誤會。」
「誤會」?
他竟然用「誤會」這兩個字來定義這場對我的人格侮辱!
他不敢指責他岳母的貪婪和蠻橫,卻輕描淡寫地把一切歸結為我的「心情不好」。
我的心,徹底死了。
我沒有在群里回復一個字。
我默默地退出了那個所謂的「相親相愛一家人」群聊。
然後,我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旅遊信息。
雲南、海南、福建……一個個溫暖的地名,像一束束陽光,照進了我冰冷的心。
去他的親情綁架,去他的道德審判。
既然你們都覺得我自私冷血,那我就自私冷冷血給你們看!
我這輩子,為別人活得夠久了,從現在開始,我要為自己活。
我立刻在旅遊網站上,下單了一個去三亞的七日游,出發日期,正是大年二十九。
付款成功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枷鎖碎裂的聲音。
我不管了,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
我要去看看南方的海,吹吹溫暖的風,過一個真正屬於我自己的新年。
04
決定去三亞之後,我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那些紛紛擾擾的指責和議論,仿佛都隔了一層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了。
我開始忙著為旅行做準備,買新衣服,買防曬霜,甚至還買了一個時髦的太陽帽。
鏡子裡的我,雖然眼角有了皺紋,但眼神卻重新煥發了光彩。
周日的下午,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快遞,打開門一看,卻是李偉。
他一個人來的,手裡提著一袋水果,臉色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黑青。
「媽。」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側身讓他進來,沒有說話。
他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侷促地站在客廳中央,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媽,您……您把家族群退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嗯。」我淡淡地應了一聲,給他倒了杯水。
「那種地方,不待也罷。」
「對不起,媽。」李偉的頭垂得更低了,「那天在群里,我……我沒能為您說話,我沒用。」
我看著他,心裡嘆了口氣。
氣歸氣,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你不是沒用,你是為難。」我平靜地說,「一邊是生你養你的媽,一邊是給你生兒育女的老婆和她背後的一大家子。媽不怪你,真的。」
聽到我這麼說,李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媽,您別這麼說,您這麼說我心裡更難受了。這幾天,我和陳靜也吵了好幾次。她夾在中間,也難做。」
「我知道。」我點點頭,「所以,我才決定出去旅遊。我走了,你們的難題就都解決了。你不用為難,陳靜也不用為難,你岳母……她就算想鬧,也找不到人了。」
「您真要去?」李偉的語氣里滿是失落,「票都買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