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站在首都機場T3航站樓,看著女兒身邊多出來的那個女孩,腦子裡一片空白。
"媽,這是我閨蜜小雅,反正商務艙4個座位也是空著,我就讓她一起來了。"女兒語氣輕鬆,像在說"今天多買了瓶水"。
我愣了足足10秒。
10萬塊的歐洲游,我籌備了3個月。提前半年訂機票,一個個比價酒店,連行程都做了20頁的攻略。就為了帶女兒一家四口——女兒、女婿、還有兩個外孫——過個好年。
現在,她告訴我,"反正也是空著"?

"女兒,這次你們玩吧。"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我先回了。"
轉身那一刻,我看見女兒眼神閃了一下。那個眼神我很熟悉——就像小時候她偷拿錢被發現時的樣子。
只是這一次,她什麼都沒說。
02.
這趟旅行,光是準備就花了我三個月心血。
我退休前是小學老師,退休金一個月4200。這10萬,是我攢了兩年的錢,加上把老家那套拆遷房租出去的租金。
女兒知道我在準備這趟旅行。她發微信問過我兩次:"媽,錢夠嗎?"
每次我都回:"夠,你別操心。"
她就真的不操心了。每次視頻通話,她的眼神總是飄忽的,像在看別的東西。從來沒問過我訂了哪家酒店,也沒問過行程怎麼安排。甚至連一句"謝謝媽"都沒說過。
我記得她5歲時,會用攢的零花錢給我買棒棒糖,摟著我的脖子說"媽媽辛苦了"。那時候她還會心疼我。
現在呢?我一開始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說。後來我發現,她是真的覺得理所當然。
上個月她生日,我給她轉了6000塊,讓她買個好點的包。她收到錢3秒鐘就回了句"哦知道了",然後發了張她和閨蜜吃日料的照片到朋友圈,配文:"生活要對自己好一點。"
那張照片里,有小雅。就是現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女孩。
我記得那頓日料,人均1500。
03.
我現在想起來,女兒的手機總是扣著放的。
上次去她家,我想看看外孫的照片,拿起她的手機,她幾乎是瞬間就衝過來搶走了:"媽你別亂翻,我手機里有工作信息。"
那個動作,那個語氣,像防賊一樣防著我。
我當時心裡不舒服,但沒說什麼。我想,也許年輕人確實注重隱私。
可現在,我突然明白了——她在防什麼。
從機場打車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女兒的"免費提款機"的?
腦子裡突然跳出一個畫面。
10歲那年,我想要一雙白球鞋。班裡其他女孩都有,只有我穿著媽媽改的舊布鞋。
我鼓起勇氣跟媽媽說,她看都沒看我一眼:"你弟弟要報補習班,哪有錢給你買鞋?"
那雙鞋68塊。補習班800。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躲在被子裡哭了很久。我發誓,等我有了孩子,一定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我弟弟後來呢?被寵壞了,40歲了還跟爸媽要錢。我以為我不會重蹈覆轍。結果只是角色反了。
所以,女兒要什麼,我都給。
她想學鋼琴,我咬牙買了2萬的琴。她想出國交換,我借了3萬塊。她結婚要20萬彩禮,我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
我以為,我給她的是愛。
現在我才明白,我給她的,是理所當然的習慣。
04.
回到家,我坐在沙發上,腦子裡一片混亂。
手機響了。是女兒發來的微信。
"媽,你至於嗎?小雅一個人在家過年怪可憐的,我就想著帶她一起。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我讓她回去就是了。"
我看著這段話,手開始發抖。
"你至於嗎"——原來在她眼裡,我的生氣是"小題大做"。
"我讓她回去就是了"——原來她覺得,只要讓閨蜜回去,這事兒就算解決了。
她從頭到尾,都沒問過我一句:"媽,對不起,我應該提前跟你商量。"
我沒回她的消息。我盯著手機,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手機,一直扣著放。
一個念頭閃過。
05.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女兒家。她不在,女婿帶孩子去上早教課了。我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我知道她的手機密碼。是她生日,六個零。
手機就放在茶几上,螢幕朝下。
我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輸入密碼。
微信里,有個群叫"姐妹淘"。最上面是小雅發的消息。
我點開聊天記錄。
第一條,是一周前。
小雅:"你媽真捨得啊,10萬說出就出。"
女兒:"反正她也沒地方花,給我不是一樣。"
我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往上翻。
女兒:"我媽退休金4200,她一個人花得了多少?攢著也是攢著。"
小雅:"那你這次帶我去歐洲,她不會生氣吧?"
女兒:"生什麼氣,機票都是商務艙,4個座位空一個也是浪費。再說她要是不樂意,不去就行了唄,錢我又沒讓她白出。"
我看著那句"錢我又沒讓她白出",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我繼續往上翻。
兩個月前,有人在群里問:"你媽對你也太好了吧,我媽都沒給過我這麼多錢。"
女兒回:"她欠我的。小時候她工作忙,根本沒時間管我,現在有錢了不對我好點?"
小雅:"你媽對你這麼好,你不覺得壓力大嗎?"
女兒:"壓力什麼?她又沒問我想不想要,給了就得收著唄。"
我愣住了。
她說,我欠她的。
我想起那些年,我早上6點出門備課,晚上10點才回家。不是不想陪她,是我要養家,她爸那時候下崗,家裡全靠我一個人的工資。
我以為她懂。
原來她不懂。她只記得我不在家,不記得我為什麼不在家。
我繼續翻聊天記錄,手已經抖得不像話了。
那些話,像一把把刀,扎在我心上。
"反正我媽有錢。"
"她退休了閒著也是閒著,幫我帶孩子不是應該的嗎?"
"我跟我媽說要換車,她肯定會給錢的,就當免費保姆的工資了。"
最後一條,是昨天晚上。
女兒發了張我在機場轉身的背影照,配文:"我媽生氣了,怎麼哄?在線等,挺急的。"
我點開那張照片,看著自己在機場轉身的背影。她拍下來了,卻不是心疼,而是當成笑話發給朋友。
下面一群人出主意。
有人說:"買束花,說幾句好聽的就行了。"
有人說:"你媽那性格,過兩天就消氣了,別理她。"
小雅說:"實在不行,你就說'媽我錯了'唄,反正也不費什麼事兒。"
女兒回了個大笑的表情:"也是,反正說幾句好聽的又不會少塊肉。"
我盯著那句"反正說幾句好聽的又不會少塊肉",突然很想笑。
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06.
我截圖了那些聊天記錄。
手機放回原處,我離開了女兒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在女兒心裡,變成了一個"說幾句好聽話就能搞定的提款機"?
晚上9點,女兒打來電話。
"媽,你今天來我家了?"她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情緒。
"嗯。"我說。
"你看我手機了?"
我沒說話。
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說:"媽,你別多想,群里都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反正我媽有錢''就當免費保姆的工資',這也是開玩笑?"
她急了:"媽你至於嗎?我跟朋友聊天而已,你怎麼還翻我手機啊?"
"我至於嗎?"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我突然想起10歲那年,我穿著舊布鞋站在媽媽面前,她也是這麼說的——"你至於嗎?不就一雙鞋。"
我花了30年,終於活成了我媽的樣子。
只是角色反了——我從那個"不配要新鞋的女兒",變成了那個"理所當然要給錢的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