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一塊紅燒肉掉回了碗里。
媽媽的話像炸彈一樣在飯桌上炸開:"你們仨姐妹一起湊個錢,幫弟弟在上海全款買套房。大姐拿60萬,二姐50萬,你最小出30萬。"
她說得理所當然,就像在說"今天吃什麼"一樣平常。

周日下午2點17分,我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客廳圓桌旁坐著媽、大姐、二姐、我,還有弟弟。原本很平常的家庭聚餐,此刻空氣凝固了。
"您說什麼?"我震驚地看著媽媽。
"140萬,夠在上海付全款了。"媽媽又重複了一遍,還補充:"弟弟明年要結婚,不能沒房子。"
大姐的臉瞬間白了,筷子啪地一聲放在了桌上:"媽,您知道60萬是什麼概念嗎?我老公去年剛動了手術,家裡還欠著債..."
"我不是給了你10萬嗎?"媽媽冷冷地說。
大姐愣住了。
二姐直接站了起來:"憑什麼?弟弟要買房就要我們姐妹掏錢?他自己不能賺嗎?"
媽媽的聲音提高了:"他才工作3年,哪攢得了那麼多?你們是姐姐,幫弟弟不是應該的?"
"我前年離婚,您問過我一句嗎?"二姐氣得渾身發抖:"現在張口就是50萬?"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媽,不是不幫弟弟,但140萬不是小數目,我每個月房貸還沒還完..."
媽媽打斷我,眼神堅定得可怕:"我不管,反正這錢你們必須出。"
我突然想起,上個月媽媽生病,我要帶她去醫院,她說"太貴了,不去"。可現在她張口就是140萬。這不像她。
02.
"我當年為了你舅舅,連大學都..."媽媽突然說了半句,又猛地停住了。
她從不提自己的過去。
空氣安靜了幾秒。
我看向弟弟,他全程低著頭,一句話沒說。他的手握成了拳,看起來也很不自在。當我看向他時,他避開了我的眼神。
大姐摔門走了。
二姐哭著也走了。
我坐在原地,看著媽媽。
她突然說了一句:"你們不懂,女孩就應該幫弟弟,這是規矩。"
"規矩"這兩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像是在說服我們,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03.
回到家,我腦子裡全是媽媽那句沒說完的話。
"我當年為了你舅舅,連大學都..."
她放棄了什麼?
我開始回憶媽媽的過去。
外婆去世10年了,媽媽從沒去過墓。每次提到外婆,她就沉默。有一次我問:"媽,外婆對您好嗎?"她只說了三個字:"別問了。"
舅舅每次打電話要錢,媽媽都給。但掛電話後,她會一個人坐很久。有一次我看到她的手在發抖。
還有媽媽臥室衣櫃頂上那箇舊箱子。
從小到大,她從沒打開過。有一次我想看,她突然發了很大的火:"那裡面沒什麼,不許碰!"
04.
那天晚上,我去找弟弟。
他住在城郊的出租屋裡,一室一廳,很簡陋。
"弟,買房的事,是你要求的嗎?"
弟弟沉默了很久:"姐,我也不想的...但媽她...她說這是規矩,說她當年也是這樣的。"
"當年怎樣?"
弟弟搖頭:"她沒說,但我看到過...她有時候會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哭。"
我追問:"哭什麼?"
"不知道。"弟弟低著頭:"姐,我其實不想讓你們為難...但媽她...她好像很執著,像是在證明什麼。"
我突然意識到,媽媽不是在幫弟弟。她是在重複什麼。
我建了個微信群,把大姐二姐拉進來。
大姐:"我真的拿不出60萬,老公的病還沒好,每個月藥費都要1萬多..."
二姐:"我離婚時媽連問都沒問,現在張口就是50萬,憑什麼?"
我:"你們有沒有覺得,媽今天有點不對勁?"
大姐:"怎麼說?"
我:"她說'我當年為了你舅舅,連大學都...',她從沒提過這個。"
二姐:"對,她幾乎不提自己的過去。"
我:"還有,她說'這是規矩'的時候,表情很奇怪,像是..."
大姐:"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對。"
三人沉默。
我:"我想知道,媽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第二天,我回到了父母家。
爸爸出差了,媽媽去跳廣場舞了。
我站在媽媽的臥室門口,看著衣櫃頂上那箇舊箱子。從小到大,那個箱子就在那裡,從未打開過。
我猶豫了很久。
最後還是搬了凳子,把箱子拿了下來。
那是個很舊的鐵皮箱,鎖已經生鏽了,上面落滿了灰塵。我用力一擰,鎖開了。
打開的瞬間,一股舊紙張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的手開始發抖。
05.
箱子裡,最上面是一個發黃的信封。
從沒拆封過。
信封上印著:XX大學錄取通知書。
收件人:林秀芳。那是我媽的名字。
時間:1987年7月。
我愣住了。
媽媽考上過大學?
為什麼這個通知書從沒拆開?
為什麼她從沒提過?
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繼續往下看。
第二樣東西,是一個舊日記本,封面已經褪色。我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1987年7月15日,外婆把我的通知書撕了。"
第三樣東西,是一封信。信紙已經發黃,開頭是:"媽,我恨你..."
但這封信,從沒寄出。
我深吸一口氣。
媽媽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她寧願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也不願意提起?
而這一切,和她今天逼我們給弟弟買房,又有什麼關係?
她為什麼會說"這是規矩"?
她為什麼會說"我當年為了你舅舅"?
我繼續往下看。
日記里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刺進我的心裡。
06.
"1987年7月15日,晴。
今天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是省城最好的師範大學。我高興地拿給媽看,媽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
晚上,弟弟回來了,說要去深圳做生意,需要5000塊。那個年代,5000塊是天文數字。
媽突然說:'秀芳考上大學了,學費正好5000。'
弟弟眼睛一亮。
我說:'媽,那是我的學費...'
媽冷冷地說:'女孩讀什麼書?你弟弟做生意才是正事。'
我哭著求她。
她把我的錄取通知書撕了。
那一刻,我的世界塌了。"
我看著日記,眼淚止不住地流。
原來媽媽也考上過大學。
原來她也被迫放棄過夢想。
原來她也經歷過我們今天的痛苦。
我繼續翻日記。
"1987年8月3日,雨。
今天弟弟拿著錢走了。
媽說:'你是姐姐,就應該幫弟弟,這是規矩。'
規矩。
這兩個字,我聽了18年。
我問媽:'我的人生呢?'
媽說:'你是女孩,嫁人就是人生。'
我恨她。"
"1988年6月10日,陰。
今天我嫁給了他。
他是普通工人,老實人,但我不愛他。可我沒有選擇,沒上大學,找不到工作,只能嫁人。
媽說:'你看,嫁人不是挺好的?讀什麼書。'
我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如果我當年上了大學,我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我會成為老師嗎?
我會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嗎?
可這些,我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都怪弟弟。
不,都怪媽。
不,都怪我是女孩。"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日記本。
原來媽媽不愛爸爸。
原來她的婚姻是被迫的。
原來她這一輩子都活在遺憾里。
我拿起那封從未寄出的信。
信紙發黃,字跡有些模糊,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辨:
"媽:
今天是您的忌日,您走了10年了。
我沒去給您上墳,因為我恨您。
您知道嗎?您撕掉我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您也撕掉了我的人生。
但更可怕的是,我發現我也在變成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