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我為什麼要把誓詞環節改到最後?」
商灼皺了下眉,半眯的眼睛透著銳利。
「因為我想完整地走過這場婚禮,我想看到今晚的煙花。
「我停下工作,備了一整年的婚。
「設計稿翻來覆去地改,奔走各地聯繫花藝大佬、紙藝大師。找材料,找道具公司,確保後期落地成功率高,我精確到每一個細節。
「婚紗試了上百件,婚鞋換了無數雙,妝容也試過數十次。
「商灼,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值得我再付出這樣多的心血去和他辦一場婚禮了。
「可能這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婚禮。
「完整地度過這場耗費眾人心血的婚禮,比羞辱你重要多了。
「你沒發現,今天婚禮拍攝,鏡頭都沒有對焦過你嗎?
「這場婚禮,我自己出片就好。」
商灼面含怒氣,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
「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結束?」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我的那句『不願意』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
商灼沉默了片刻,顫聲道:「林盞,你想清楚。你離開了我,就再也找不到比我的條件還優越的人了。」
我笑了笑。
「為什麼要找?我有工作有存款,有腦子有本事,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富足快樂。
「你不需要婚姻成全你的事業,同樣,我也不需要婚姻成全我任何東西。」
商灼神色冷峻,下頜線繃得很緊。
蒼白的燈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像覆了一層霜。
「林盞,你別後悔。」
「我不後悔。」
我轉身,挺直腰背沿著砂石小路驕傲退場。
只是眼淚還是順著下巴,沿途落下。
9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把手機卡抽出來,把社交軟體全部卸載。
過了三天的鹹魚日子。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我感覺我的眼睛都不聚焦了。
我打了個車,去了商灼那兒。
草坪上鋪著被撕扯爛的紅毯,鐵門上的喜字也被扯下來揉成一團丟到地上。
別墅里空無一人,各處都有被破壞過的痕跡。
沙發歪斜,花瓶碎了一地。
看來商灼曾在這裡發過脾氣。
我輕手輕腳地上樓,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我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商灼買的,留下它們後,我能帶走的很少。
一個行李箱就能裝下。
提著行李箱下樓的時候,我和仰面躺在大廳地板上的商灼對上了眼神。
他頭髮蓬亂,衣衫凌亂。
指尖夾著煙,吸了一口,然後在地板上摁熄滅。
那張鋒利張揚的臉,隱在縹緲的白色煙霧中,有種荒誕頹靡的美感。
我呼吸一頓,加快下樓的步伐。
「別走……」
路過商灼的時候,他低啞地開口。
我腳步不停。
「我叫你別走!」
他怒吼。
爬起來,三兩步就跟上我。
一腳踹開我的行李箱,抓住我的肩膀將我轉向他。
一垂頭,壓迫感十足地吻上我的唇。
苦澀的煙酒氣味順著唾液被傳送到我的口腔里,我瘋狂地掙紮起來。
無用。
我急出了眼淚,分開的瞬間,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商灼!你滾啊!」
商灼慢慢地轉過臉,眼神透著危險。
下一秒,我被他豎著抱起,甩到了肩膀上。
他一路將我帶到臥室,任憑我怎麼捶打都沒用。
我被摔到了紅色大床上。
暈頭轉向時,他脫掉外套壓了下來。
臉頰被酒熏得透紅。
冷白的手指,抹開我眼角的淚。
沙啞道:「林盞,哪個有錢的男人不出軌?我又不是聖人。
「你不該拿這個小題大做,毀掉我們的婚禮,毀掉我們的感情。
「我那天確實說了,為了你,做不到守身如玉。
「但是我還說了,我很愛你,你也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我會寵愛你,跟你白頭偕老。
「這前半截,你怎麼就裝聽不到呢?」
眼淚洶湧而出。
我怎麼就對這樣的人動了心!
我屈辱怨恨地瞪他:「商灼,你讓我噁心!你讓我噁心!
「你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
商灼不悅地皺眉。
良久,他扯了扯嘴角,詭異地笑了笑。
「等你懷上我的孩子,就不會總想這麼輕易地離開我了。
「林盞,我們生個寶寶吧……」
我如墜冰窖。
他釋放重量壓下來的瞬間,我絕望地掙紮起來。
「商灼?」
外面突然飄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一聲連著一聲,是燕成周。
「商灼你在哪個房間啊?出個聲啊!伯母都快把我的電話打爆了啊!」
商灼愣了下。
我趁這瞬間,拼盡全力地從他身下掙脫,赤著腳在冰涼的地板上拔足狂奔。
出臥室門的時候,撞到門口的燕成周也沒停下。
下到大廳,我回了下頭。
確定商灼沒有跟上來,才拎上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跑到外面鑽進車裡。
一腳油門,心有餘悸地飆出幾百米才放緩速度。
10
因為和商灼的婚禮,之前我跟公司請了一年的假。
婚禮完成後,有兩個月的蜜月。
蜜月現在沒了。
這個時期,外界全是吃瓜的嘴,我又沒法用工作麻痹自己。
於是我決定,一個人去旅行。
出發的前一天,我去看了我爸媽。
在他們的墳前,彙報了我這段時間慘痛的經歷。
「還好你們不在現場。
「要不然,你們該會有多難受。
「一對上你們欣慰的眼睛,我可能,委屈的眼淚跟著就落下來了。」
我爸是個貨車司機,經常一趟貨,要跑個四五天。
夏季跑水果的貨更是頻繁。
上一趟跑完,保養一下車,又跟著跑下一趟。
媽媽是家庭主婦,除了家務和照顧我,也做一些手工活。
他們都在盡最大的努力給予我最好的。
儘管,我不是他們的孩子。
印象中,我們聚在一起吃飯的時間很少。
但重要的生日、節假日,大家都在。
我們最喜歡去吃城西家的米線當早餐。
我坐在我爸的肩頭,聽著他用雄渾有力的聲音喊:「老闆,三碗,一兩二兩三兩。」
從回憶掙脫出來後,我猛然發現身邊站了一個人。
我轉過頭,看見商灼的臉。
臉色瞬間就白了。
我差點坐在地上。
商灼看到我的反應愣了下。
隨即轉過臉,聲音很低地開口:
「對不起,那天強迫了你。
「我這幾天仔細想了一下,我覺得我錯得離譜。
「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他投來低落的眼神。
換作以前爭吵時,我見著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下一秒,就會心軟地抱住他。
此時,我厭惡地皺眉,冷聲道:「沒什麼好談的。你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
他呼吸頓了一下,恍若沒聽見地拿起一邊的黃紙,放到蠟燭上點燃,然後丟到那片灰燼里。
「商灼!我叫你走!」
我怒吼。
下一秒,不知從哪裡刮來一陣風,將那團燃燒著的黃紙旋轉著揚了起來。
橙黃的火舌狠狠地舔了一下商灼的手背。
他條件反射地縮回手。
看著燙紅的手背,轉過臉,詫異地看了一眼我爸媽的墳包。
我也愣了一下。
剛剛和爸媽傾訴委屈時我沒哭。
回憶那單薄零星的記憶片段時我沒哭。
情緒上涌對商灼大吼大叫時我也沒哭。
此時,我瞬間眼淚決堤。
爸爸媽媽,一直都在陪著我呢……
「林盞……」
商灼蹙著眉心,心疼地看我,伸手想幫我擦掉眼淚,被我側身躲過。
我抹掉眼淚,哽咽道:「你走吧,我爸媽不喜歡你。」
商灼的眼眶一點點地紅了,眼珠隱隱浸出些水色。
他脊背微彎,雙手緊握成拳,又鬆開。
無措地看了一眼我爸媽的墳包,又轉過臉看我。
「對不起。」
落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留下一道消沉落寞的背影。
我蹲在地上,望著那團灰燼泣不成聲。
11
看望完父母的第二天,我很早起床,帶著行李去了機場。
登機前,我接到了燕成周的電話。
他說,商灼在回去的路上出了車禍。
傷得很嚴重,但是他抗拒治療。
燕成周想讓我回去勸勸他。
我皺眉,沉默。
機場的播報聲順著話筒傳了過去。
燕成周在那邊驚叫:「你在機場了?!」
片刻,他又降低了聲音:「正好,趕緊坐飛機或者是高鐵過來。商灼現在情緒特別不好,你趕緊跟他說點啥,安撫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