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林悅,33歲,一名珠寶鑑定師。我的職業讓我對真假格外敏感,不僅是珠寶,還有人心。
2.
周日晚上8點05分,我正在娘家廚房,給我爸媽切飯後水果。窗外飄著細雪,屋裡暖氣開得很足,我媽燉的銀耳羹散發著甜香。
而此刻,我婆婆張桂芬的60大壽宴,正在城裡最高檔的酒店裡觥籌交錯。
她提前半個月就放了話,壽宴只請她女兒,也就是我小姑子李娜一家,理由是:「我只要我女兒陪我就夠了,看見外人心裡煩。」
這個「外人」,指的就是我。
我樂得清閒,提前一周就登門,送去了一個我精心挑選、標價2萬的玉鐲當壽禮,然後回了娘家。我丈夫李浩是外科醫生,今晚有台大手術,也去不了。我們這個小家,完美地從這場盛宴中「隱身」了。
我正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手機鈴聲卻尖銳地劃破了空氣。
是小姑子李娜。
我一接通,她那幸災樂禍、拔高了八度的聲音就從聽筒里炸開:「林悅!你趕緊給我滾過來!媽說你送的那個2萬的鐲子是假的!親戚們都在呢,你必須當面給大家一個解釋!」
3.
我拿著電話,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內心平靜無波。該來的,終於來了。
我對我媽說:「媽,我出去一趟,有點事。」
我驅車前往酒店。路上,李娜的微信轟炸般地湧進手機:「你到哪了?快點!別想躲起來當縮頭烏龜!」「告訴你,今天我們請了張叔,他可是玩玉的專家,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這回死定了!」「你真是丟盡了我們李家的臉!」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我想起剛結婚時,婆婆對我還算客氣。但自從一年前,她去女兒家小住了一段時間回來後,就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尤其是在錢上,總覺得我花她兒子的錢大手大腳,仿佛我是個外來的強盜。
我到酒店包間門口時,已經能聽到裡面小姑子誇張的聲音:「……媽,您別生氣,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她就是嫉妒我,嫉妒您對我好!拿個假貨來糊弄您,心都黑透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4.
偌大的包間裡,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鄙夷、嘲笑和看好戲的期待。
婆婆坐在主位,臉色鐵青,手腕上卻還戴著那個「假」鐲子。
小姑子李娜則像個鬥勝的公雞,趾高氣昂地迎上來,一把抓住婆婆的手腕,把那個鐲子往我面前一亮:「林悅,你還有什麼話說?張叔說了,這玩意兒就是個高仿玻璃,最多值200塊!你拿200塊的東西,騙我們是2萬,安的什麼心?」
那個穿著唐裝、所謂的「專家」張叔,清了清嗓子,擺出權威的架勢:「小林啊,年輕人愛面子可以理解,但拿假貨糊弄長輩,這就不是小事了。這是人品問題。」
我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婆婆面前,看著她的眼睛,輕聲問:「媽,您也覺得,這是假的嗎?」
婆婆眼神躲閃了一下,嘴上卻很硬:「不是假的是什麼?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點點頭,在滿堂的寂靜中,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說:「沒錯,這個鐲子,確實是假的。」
5.
滿堂譁然。小姑子臉上露出「我就知道」的得意笑容,準備繼續發難。
我卻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是一張A4紙列印的鑑定證書,遞給那個「專家」張叔:「張叔,您是專家,幫我看看這個。」
(秘密物品1)證書上白紙黑字,用加粗的字體寫著:合成石英岩玉(仿翡翠),市場參考價200-300元。這是我親手做的鑑定。
我平靜地說:「買這個鐲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是假的。
小姑子尖叫起來:「你瘋了?明知道是假的還送給我媽?你就是存心羞辱我們!」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很可悲。我轉向婆婆,聲音裡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媽,去年您生日,我送您一對標價三萬的金耳環,您說太俗氣,轉手就給了李娜。前年,我送您一條八千的羊絨圍巾,您說顏色太老,一次也沒戴過。」
「我只是在想,到底要送什麼樣的禮物,您才能一直戴在身上,而不是轉手送人。」
我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另一疊厚厚的東西,輕輕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這個鐲子是假的,省下的錢,都在這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疊東西上。那是一沓厚厚的、蓋著紅色印章的醫院繳費單。
我從中抽出最上面的一張,遞到目瞪口呆的小姑子面前,指著上面的名字和項目。
「你看清楚,患者姓名:張桂芬。繳費項目:血液透析。金額:28,754元。日期,是上個月的。」
「李娜,你只知道我送的鐲子是假的,那你知不知道,媽得尿毒症已經一年了?她每個月光治療費就要三萬多,這些錢,都是用我賣掉自己首飾和這個『假鐲子』省下的錢付的。你現在還覺得,我是來羞辱她的嗎?」
6.
整個包間,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小姑子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她顫抖著手接過那沓繳費單,一張,兩張,三張……每一張都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每一張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臉上。
婆婆也徹底愣住了,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我拿出手機,點開一個加密的相冊,裡面是我婚前首飾的照片,以及對應的、一張張典當行的票據和銀行的轉帳記錄。
「我大學開始做兼職,後來做了珠寶鑑定師,存了十年錢,給自己買了這些。這是我壓箱底的嫁妝。」我的聲音很輕,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現在,它們都變成了媽的救命錢。這,就是我送給我媽的、真正的『60大壽』賀禮。」
我沒有理會已經快要癱倒的小姑子,當著所有人的面,撥通了我丈夫李浩的電話,開了免提。
他剛下手術台,聲音疲憊不堪:「喂,悅悅,結束了嗎?媽……沒為難你吧?」
我說:「浩子,他們知道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然後,傳來一聲沉重而壓抑的嘆息。
「知道了也好……省得你再受委屈了。」李浩的聲音沙啞而疲憊,「媽,林悅做這一切,都是我求她的。一年前你查出腎病,怕拖累我們,更怕拖累李娜一家,死活不肯告訴她,還非要對林悅惡聲惡氣,想把她這個『外人』逼走,你好安安靜靜地走。」
「可你不知道,你兒子是醫生,你兒媳是珠寶鑑定師。你那點心思,我們怎麼會看不穿?是我,是我求她,求她配合我演這齣戲,用這種方式,保住你的面子,也保住你的命!」
7.
雙重真相,像兩顆炸雷,在小小的包間裡炸響。
小姑子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椅子上,妝容哭花,像個被抽掉所有支撐的木偶。那個所謂的「專家」張叔,早已灰溜溜地不知去向。
婆婆老淚縱橫,她顫抖著,下意識地想摘下手上那隻「假」鐲子,卻怎麼也捨不得。她看著我,嘴裡反覆念叨著:「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媽對不起你……」
那場本該充滿歡聲笑語的壽宴,最終不歡而散。
回家的路上,李浩打來電話,聲音里滿是愧疚和心疼:「悅悅,對不起,這一年,讓你受盡了委屈。」
我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它們落在溫熱的車窗上,瞬間融化。我輕聲說:「不委屈。我們是家人。」
我摸了摸早已空空如也的首飾盒,又想了想包里那沓厚厚的繳費單,心裡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寧。
我知道,有些東西失去了,比如那些閃閃發光的珠寶,比如那些廉價的虛榮和面子。
但更珍貴的東西,我得到了。
從今以後,我們這個小家,才算是真正地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