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九點,我拎著打包的日料回到家,剛換下高跟鞋,丈夫林濤的怒吼就從客廳砸了過來。
「蘇然,你又在外面吃?家裡沒飯嗎?」
他指著我手裡的餐盒,眼睛裡燒著火。
我瞥了一眼他身上那件穿了三年的T恤,冷笑一聲,把餐盒重重放在玄關柜上。
「家裡有米有面,但沒錢。想吃飯,去你媽那兒要啊,你的工資卡不是在她那兒嗎?」
林濤被我一句話噎住,臉漲成了豬肝色,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不可理喻!」

我懶得再理他,徑直走進臥室。
是的,我變了。
那個曾經為了省錢,會坐一小時公交去城西菜市場買打折菜的蘇然,已經死了。
死在了三個月前,我媽住院,我管婆婆要錢,她卻讓我排隊掛普通號的那一天。
2.
結婚三年,林濤的工資卡一直在婆婆手裡。美其名曰:「你們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我替你們存著,以後有大事用。」
林濤覺得他媽說得對,我當時為了家庭和睦,捏著鼻子認了。
從此,我們家的開銷,全靠我每月7000塊的工資。
我像個守財奴一樣,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下載所有優惠券APP,聚餐永遠找藉口推脫,護膚品只敢用平價替代。林濤總誇我「會過日子」,婆婆也對我讚不絕口。
我以為我的忍讓,能換來這個家的安寧。
直到我媽突發心臟病住院。
醫生建議做個微創手術,費用三萬。我手裡只有一萬多存款,只好硬著頭皮給婆婆打電話。
電話里,婆婆的語氣很為難:「然然啊,三萬可不是小數目。要不,先讓你媽吃藥保守治療?或者,你們去掛普通號,那個便宜點。」
我當時如墜冰窟。
這三年,林濤的工資加起來至少有二十多萬,都在她手裡。現在我媽救命,她卻讓我去掛普通號?
林濤在一旁搶過電話,低聲下氣地求了半天,婆婆才不情不願地轉來五千塊錢,還反覆叮囑:「這是借給你們的,以後要還的啊。」
掛了電話,我看著林濤,他眼神躲閃,只說了一句:「我媽也是為了我們好,怕我們亂花錢。」
就是那一刻,我心裡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
3.
我最終找我閨蜜借了錢,才讓我媽順利做了手術。
從那天起,我不再省吃儉用。
我辦了健身卡,買了以前捨不得買的裙子和包,下班後不再擠公交,而是約上同事去吃人均兩百的餐廳。
我開始把錢,一分不差地花在自己身上。
林濤很快就發現了我的變化。他一開始只是抱怨,後來開始爭吵。而我,從最初的心虛,變得越來越理直氣壯。
「我花我自己的錢,有什麼問題嗎?」
「可我們是一個家!你應該為家裡存點錢!」
「家?」我看著他,覺得無比諷刺,「一個連三萬塊救命錢都拿不出來的家嗎?林濤,你別忘了,這個家,是我一個人在養。」
爭吵越來越多,家裡的氣氛越來越冷。
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起我的母親。小時候,我總看到她一個人在廚房偷偷抹眼淚。後來我才知道,家裡的錢全在奶奶手裡,奶奶偏心叔叔,我爸媽想給我買件新衣服都得看她臉色。
我爸懦弱,只會說「那是我媽,忍忍吧」。我媽忍了一輩子,也苦了一輩子。
我曾發誓,絕不要活成我媽的樣子。
可不知不覺間,我好像已經在重蹈她的覆轍。
不,我不要。
4.
矛盾在那個周末徹底爆發。
婆婆打來電話,喜氣洋洋地說:「然然啊,你弟弟(林濤的弟弟林軍)要結婚了,女方要18萬彩禮,我們這邊準備給他湊個首付。你和林濤的錢,我存了有十七萬了,還差點。你看你那個月工資不是挺高的嗎,再拿點出來,幫你弟弟一把。」
我還沒說話,林濤就在旁邊連聲應道:「好啊媽,沒問題!我再讓然然想想辦法。」
掛了電話,他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氣到渾身發抖。
「林濤,我們倆的錢,憑什麼給你弟買房?」
「那是我親弟!我幫他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錢是我媽存的,她說了算!」
「你媽存的?」我笑出了聲,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那裡面沒有我這三年省下的菜錢、公交錢、人情錢嗎?那是我一分一分從牙縫裡省出來的!」
「你這人怎麼這麼自私!」
「自私?」這兩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進我心裡。
那一刻,我徹底清醒了。
我指著他一直寶貝的那個上了鎖的床頭櫃抽屜,一字一句地說:「林濤,把它打開。」
他臉色一變:「你幹什麼?那是我的東西!」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媽到底為我們『存』了多少錢!」
5.
我們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最後我砸了花瓶,用碎片抵著自己的手腕,才逼他交出了鑰匙。
我的手抖得厲害,好幾次才把鑰匙插進鎖孔。
抽屜里只有一個深藍色的硬殼筆記本。
我拿出來,翻開第一頁,六個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給小軍的婚房首付」。
我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裡面密密麻麻,全都是存款記錄。
「2020年5月,存5000。」
「2020年6月,存6000。」
每一筆,都精準地對應著林濤當月的工資。
我翻到最後一頁,下面有一個匯總的數字,用紅筆寫著,刺眼奪目。
「合計:17萬8千元。」
筆記本從我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原來,婆婆那句「我替你們存著」,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
原來,我這三年省下的每一分錢,我受的每一分委"屈,我對我媽的每一次愧疚,都在為我的小叔子做嫁衣。
林濤,我的丈夫,從頭到尾都是這個騙局的參與者。
他到底把我,把我們這個家,當成了什麼?一個可以被無限壓榨、隨時犧牲的工具嗎?
6.
我撿起地上的帳本,狠狠摔在林濤臉上。
「林濤,你給我解釋清楚!」
他慌了,語無倫次地辯解:「然然,你聽我說,我媽說……她說小軍結婚是大事,我們是哥哥嫂子,理應幫忙……」
「幫忙?幫忙就是掏空我們的家,去填你弟的無底洞嗎?」我氣得發笑,「那我媽住院的時候呢?三萬塊錢,你媽都不肯拿!那時候你怎麼不說我們是一家人?」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只能喃喃道:「那不一樣……」
「是,是不一樣。」我看著他,眼神冷得像冰,「在你和你媽眼裡,我媽的命,比不上你弟的婚房重要。」
我不再跟他廢話,轉身回臥室,從衣櫃最深處,拿出了那份我早已準備好、卻遲遲沒有勇氣拿出來的文件。
我把它拍在林濤面前的茶几上。
「林濤,我們離婚吧。」
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像五記響亮的耳光,徹底打蒙了他。
他愣愣地看著我,仿佛第一天認識我:「然然,你……你說什麼?為了這點小事,你要離婚?」
「小事?」我看著他,覺得這三年的婚姻像一個笑話,「林濤,這不是小事。這是你們一家,對我,對我媽,對我整個原生家庭的踐踏和羞辱。」
「我告訴你,我賺的錢,是我的底氣,不是給你家填無底洞的磚。」
「這婚,我離定了。房子是婚前財產,歸我。至於那17萬,你和你媽留著給你弟買房吧,就當是我這三年,喂了狗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身後,是林濤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求。
但我知道,我不會再回頭了。
我媽忍了一輩子,我不要。
走出那個讓我窒息的家,外面的空氣前所未有的清新。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自由了。
電話那頭,我媽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地說:「好,回來吧,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那一刻,我的眼淚終於決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