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廚房的門,采采呆住了。天順窩在輪椅上,臉色慘白,一隻手腕搭在椅子上,地上是一窪殷紅。天順割腕自殺了。
天順在醫院醒過來,掙扎著就要拔掉輸液的管子。
「讓我死,讓我死,你為什麼要救我,我還活著幹什麼?娘死了,燕燕跑了,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還活著幹什麼?」
采采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天順,你還有我啊,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燕燕都跑了,你還在我家幹什麼,你不必在我家了,你可以走了,你遲早是要走的。」
「不,不,我答應過婆婆,我不會離開你的,你放心,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幾天後,天順出院了,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采采害怕他再會做傻事,把刀子和農藥一類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這一天,采采家的晚飯剛上桌,忽然家裡來了一位客人。是天星。
采採在婆婆的葬禮上見過他,是天順的一個堂弟。天星親熱地同天順打招呼,然後笑盈盈對采采喊著嫂子。
「你怎麼回來了?」采采問。
「城裡的日子也不好過,還是回村子吧。」
「還沒吃飯吧?就在這裡吃吧。」采采說。
天星毫不客氣地坐下了,拿起筷子就夾菜,誇讚采采做的菜好吃。
「那以後就常來吃飯,也陪天順說說話。」
很快,天星成了家裡的常客,和采采混熟了。家裡有了天星,熱鬧多了。
天星能說會道,一張嘴裝滿了各種奇聞異事,他看采采的時候,眼睛像夜晚天上的星星,眼裡的那點光芒總是一眨一眨,閃閃發亮。
這天,采采自己到玉米地施肥,剛走到地壟上,天星忽然冒了出來。
「你,你怎麼來了?」
「我看你自己幹活太累,我來幫幫你。」
天星對著她笑,眼睛裡的那點光芒更亮了,采采心裡一熱,也有點慌亂。兩個人結伴幹活,隨意說著話,枯燥的勞動也變得有趣多了。
玉米剛剛沒過人頭,天星和采采漸漸到了玉米地的深處。地里有點悶,長長的葉子撥弄著單薄的衣服,也撥弄著人的心,兩人忽然都不說話了,氣息也好像粘稠起來。
采采忽然說,「地里太熱了,咱出去到外面涼快涼快去,喝點水。」
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卻發現天星那邊沒有動靜,回頭,看見天星杵在原地,直直望著他,眼睛燃著一團火苗。
采采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亂了節奏,「我先出去了。」
她扭頭就走,卻忽然被緊緊摟住了。
「采采,我喜歡你,從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你了,我回到城裡,怎麼也忘不了你,所以,我只好辭了工作,跑回來找你。」
天星訥訥,嘴裡灼熱的氣息燒著她的臉。
天星靠近她,「采采,你放心,我會娶你,一定會娶你,你和天順離婚,我帶你到城裡去。」
采采一把推開他,哽咽:「你走,你馬上走,我想自己待一會兒,你趕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天星看看她,走了。玉米地里只剩下采采一個人。她坐在那兒,恍惚自己的身子浮起來,剛才她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做了一個夢?
天漸漸黑了,黑暗隱藏了一切。采采這才從玉米地里走出來,頭重腳輕地回家去。

4
一連幾天,天星不再去采采家蹭飯吃。
「天星怎麼不來了?」天順問。
「我怎麼知道?可能回去了吧!」采采頭也沒抬,小聲說。
天星真的消失了。二十幾天的時間過去了,采采再沒見過天星的面。
采采開始是生氣天星的,有點恨他,但慢慢的,她發現自己開始有點想念他了。
她希望再見到那個人,聽他訴說,他是多麼喜歡她,為了她,辭了工作,從城裡跑回來,她甚至想念他的擁抱,他的熱吻。
那天,采采遇到天星的嫂子,確定了天星的消息,他又回城裡去了。采采突然感覺很失落。
這一天,采採在棉花地里打藥,忽然身旁多了一個人,笑嘻嘻瞅著她。竟是天星。采采故意別過臉,不搭理他,但她心裡卻是暗暗有些歡喜的。
「生氣了?是不是想我了?」天星嬉皮笑臉地問。
采采瞪他一眼,沒說話,臉卻紅了。
「我有話和你說,咱坐下來說話吧。」天星一本正經的樣子。
采采瞅瞅他,放下肩上的噴霧器,坐在了地壟上。天星湊過來,伸出胳膊想摟她,被采采推開了。
「采采,跟我走吧,跟我去城裡,我於天星是個負責任的人,我要對你負責。」
采采低著頭,沒說話,然後輕輕搖搖頭,算是回答。
「你不喜歡我?」
采采更深地埋下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喜歡我。」天星又慢慢湊近她,「我想和你做長久夫妻。」
采采飛快瞟了一眼天星,又把頭藏進了臂彎。她慢慢說話了,聲音從喉嚨底部一點點擠出來。
「不,不,我不能離開天順,我答應過我婆婆,不離開天順的,我走了,天順怎麼辦呢?你知道的,天星已經死過一次了,如果我離開他,估計天順又要尋死路了。」
「他是自殺,和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他真死了,也是個解脫,他那樣的人,活著有什麼意思,還拖累別人,何不就讓他早點解脫,早點去投胎呢?」
采采猛然把頭抬起來,「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天星忽然笑了,「采采,你真傻,天順死了,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也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
天星忽然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安眠藥,花了大價錢才弄到的。天順那麼瘦,估計半瓶就可以了,一點痛苦都沒有,算是我這個堂弟成全他了。」
采采的臉瞬時白了,「你,你什麼意思?你想讓我給他吃安眠藥,殺死他?」
天星點了一下采采的鼻尖,狡黠地笑了,「小傻瓜,何必你親自動手?我已經把安眠藥磨成粉,你放在水杯里,夜裡放在他的床頭,這麼熱的天,他能不渴嗎?渴了能不想喝水嗎?」
「他糊裡糊塗就把藥吃下去了,或者你把藥放進他的菜里,他已經自殺過一次了,再自殺一次誰會懷疑呢?」
采采遽然站起來,瞪著天星,仿佛不認識他似的,「虧你想的出來!你怎麼這麼陰險?」
天星一臉委屈,「我還不是為了我們能做長久夫妻嗎?不狠心,又能怎麼辦?只有他死了,我們才能在一起,采采,我是真心喜歡你,我會對你的好的。」
「再說,他那樣的人,不過是一個廢人,死了對大家都好,他死了,成全他自己,也成全我們,到時,給他上墳多燒點紙錢就行了。」
采采實在聽不下去了,氣得臉色發青,大喊,「你給我滾,趕快給我滾,你這個混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采采,你聽我說,我可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呀,我對你可是一片真心。」
采采忽然拿起地上的噴霧器,對天星猛噴起來,她心裡的憤怒也隨著藥雨一起噴出去。
天星捂著臉跑遠了。
采采杵在那兒,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5
這一天,采采從田裡回家,天順竟然把飯做好了。
「你做的?」
采采很驚喜。天順出院以後,雖然保住了命,但情緒一直很低落,時常呆呆坐著,不願多說話。
天順有點害羞地點點頭,「我,我以後多幫你做點事,你對我這麼好,我應該好好活著,好好報答你才對。」
采采忽然很感動,正準備吃飯,忽然胃裡一陣痙攣,她趕緊跑出去,在院子裡嘔吐起來。
她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嘔吐了。最近一段時間,她老是胃裡不舒服,她原以為是因為心情太差所致,過幾天就會好了,可竟然越來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