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啊,夢見你的爸爸了。」楊七嬸躺在藤椅上,閉著眼睛,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楊七嬸的女兒深深本來在院子裡洗菜,聽聞母親的話手裡一頓。
楊七嬸繼續道:「要是老頭子還在的話,該是多好啊,不會有人能欺負我們的。」
聲音說著說著,就越來越小了,楊七嬸又睡著了。她的年紀大了,暖洋洋的太陽一照,總喜歡犯困。
深深把一件衣服披在了母親的身上,繼續去洗菜了,洗完正準備端進屋去。母親的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老伴啊,給我說了句話。」
深深停住,等著下文。
「你快帶著女兒逃啊,他說。」 母親的聲音好像從遠處傳來,帶著些許疲倦和蒼老。
轉頭看去,母親又睡著了。深深突然沒忍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深深知道,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很好。
從兒時開始,深深眼裡看看到的和心裡感受到的,全部都是父親對母親滿滿的愛。她的父親是個好父親,好兒子,也是個好丈夫。
自從父親三年前去..世後,母親一度很傷心,茶飯不思。於是,三個孩子說要把楊七嬸輪流接去身邊養老,好照顧母親。
但是楊七嬸說:「不,我要和女兒深深生活在一起。」
深深,是楊七嬸最放不下的小女兒。
深深很像年輕時候的楊七嬸,她能幹聽話,懂事賢惠,人見人誇。但是深深這輩子遇見的那個人,卻是和父親一點都不像。
結婚前倒是挺好的,結婚後就變了。
那人不思進取,不愛工作,整日做著發大財的白日夢,想靠著賭來發家,輸了想翻身,贏了想更多,越陷越深了。
深深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家裡孩子的吃穿用度全是她去外邊掙的,他不管家裡,還埋怨深深的娘家人沒有支持他。
深深一向懂事,不和他吵,但那次還是不能忍了:「我母親還要怎麼支持你,給你兒子買衣服,買玩具,每年花的錢也不少了吧?」
那人也來了火:「我兒子是我兒子,我是我,給我兒子花錢怎麼叫支持我呢?」
兩人在院裡吵了起來,引得周圍不少人來聽,後來別人把這些話也就傳出去了。深深從來沒有告訴母親這些,但楊七嬸卻從外人那裡聽到了。
於是,她借著要來女兒這裡養老的名義,無非是想替女兒撐腰而已。她那個女兒啊,太溫柔,不會吵架的。
楊七嬸問:「深深,你想過離婚嗎?」
深深愕然。她從小看到的感情太美好,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足夠懂事,家庭就能幸福,後來才知道,家庭的幸福靠她一個人是不夠的。
離婚嗎?她從來沒有想過。
楊七嬸和老伴幸福安逸地過了一生,深深看在眼裡,所以她一直認為最好的愛情,應該就是白頭偕老。
在她從小到大的思想里,都認為自己的婚姻也是要白頭偕老的。就算後來她遇到的非良人,也從未想過離婚。
楊七嬸嘆了口氣。
恰好這時他回來找深深要錢了,深深說沒有,他去家裡翻箱倒櫃,然後把一疊用布包著的錢找了出來。深深去奪,他推了她一下。
楊七嬸跟著去奪,也被推到了地上。深深去扶楊七嬸,兩人哭成一團。
院裡又安靜了,他拿著錢出去了,楊七嬸在院子裡安靜地睡覺,深深去廚房炒菜了,剛才那番吵鬧平靜地過去了。
這事沒多久以後,楊七嬸就走了。
她說:「我最近這段時間天天夢見你爸爸,他看著我,從來沒有說過話,但我卻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肯定是想告訴我,你快帶著女兒逃啊!」楊七嬸重複道。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母親勸她離婚好多回了,她卻總是不願意。
「深深,看你這個樣子,媽媽走了也不安心啊!」
深深泣不成聲。
楊七嬸走後沒多久,深深終於離婚了。這段婚姻整整八年,從頭到尾,全是她一個人在撐。
以前,深深一直以為,最好的愛情是如父母那般白頭偕老。
待到後來再婚後,她終於遇到了一個如父親一般的人,才明白最好的愛情,是先遇到對的人,然後再才有白頭偕老。
可惜的是,深深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楊七嬸已經不在多年了。